初遇许庭川,是在学校期中考后的家长会上。
宋词照例是孤身一人,坐在倒数第三排靠窗的位置上。
窗外蝉鸣不间断,万年青亘古不变的绿色为浮躁沉闷的夏日添了丝许清幽的凉意。班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戴着扩音机机械般念着成绩排名。
教室内一片昏昏欲睡。
宋词手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某一处神游。
后面的空间忽然浮起一阵波澜,嘈杂的议论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同桌的许愿向后飞快地瞟一眼,随后发出“卧槽”的低声惊呼。
顺着视线循迹而去,发现角落里已然端坐了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笔挺的黑色西服,内衬的白衫领口解开几颗,翘了二郎腿,指骨分明的双手轻搭在膝盖上。
这会儿,正垂眸阅视手中的成绩表单,薄唇微抿,从容沉稳间多出几分长者的凌厉。
“你爸?”
宋词收回视线,轻声问道。
“我小叔。”许愿压低了嗓音,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凑近几分:“估计是我爸妈他们又出差去了,好烦。”
从刚才的那声惊呼也可以揣测出,她对她这位小叔心里着实忌惮得很。
“他对你很凶?”
“也不算吧...就是整天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没有我爸那么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宋词点点头,没再多问。
可按耐不住心下好奇与方才那抹惊鸿一瞥,复又回眸望去。
已经收起薄薄纸张,正与邻座的一位中年男子悄声攀谈,时不时地微微颌首示意,凸出的喉结彰显成年男人的魅力。
班里大部分同学的家庭条件都不差,来的家长当中不乏富贵显赫。
起初并不觉得,可自从这个男人落座,云泥之别尽显。
不光光是外貌形象上的优越,通身散发出来的那股气场便是无人能及。
兴许是她的打量太过直接,男人掀起眼皮追寻上视线来源。
当他的眸光扫过来,看似云淡风轻,却有种积压的威严,让人不敢轻易在他面前玩心思。
只一瞬的交集。
压迫感从周围涌上来。
宋词扭转视线,微敛了心神,静静听着台上班主任的唠叨。
......
班主任前脚刚走,许愿就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倒起苦水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许愿成绩并不理想,常年班级里垫底。
虽如此,可爸妈到底疼爱这掌上明珠,通常不会多加鞭策。如今家长会换了自家严肃凌厉的小叔,难免担心受怕。
宋词正要收拾书包走人,被她一把拽住,可怜兮兮道:“宋词,你今天可一定要帮我!”
“我怎么帮?”
许愿抹了把鼻涕,嘿嘿笑了两声。
宋词正疑惑,眼角余光瞥到逐渐走近的身影,遂噤了声。
“小叔!”许愿笑眯眯地试图讨好:“怎么是你来呀?”
“你爸妈临时出差去了,刚好我今天有空。”许庭川把成绩单递到她跟前,淡然开腔:“只考这么点,平时用功都用在玩上面了?”
“我哪有...”许愿耷拉着脑袋轻声嘟囔,随后圈住身边女孩的手臂谄媚地说:“我知道我成绩差,所以天天央求着我同学给我补课呢。到了期末,肯定会突飞猛进的!”
许愿拍拍胸脯,信誓旦旦的模样就差在脸上标明“你看我多用功多认真”来自正清白。
许庭川不以为意,视线又落到一旁自始自终没说过话的许愿同学身上。
女孩亭亭立着,模样娴静。扎起的马尾已经有些松散,额间垂落几丝发羽,颇有几分清冷的气质。
“小叔,一起回老宅么?”
敛了眸色,抬起手腕瞟了眼表盘上的时间:“不回了,还得去趟公司。”
说完又沉声嘱咐道:“补课那就好好补,别整天只顾着玩电子产品。”
许愿心里松下一口气,乖顺笑道:“肯定不会的!有宋词监督我呢。”
闻言,许庭川点点头,转身离去。
“小叔!开车路上注意安全哦。”
瞧着人影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许愿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待缓过神来,又笑嘻嘻道:“怎么样宋词?去我家补课吧?”
宋词拧了眉:“......”
“有偿的,一个小时五百!”
宋词莞尔一笑,算是默认。
思南中学是杭城最大的一所高中,不论从师资、环境,各个角度来讲,都可以称得上数一数二。
此时正值傍晚放学,夕阳红晖连天,校门口人头攒动,喧闹声不绝于耳,如同一个偌大的菜市场。
两个女孩肩并着肩,规规矩矩的校服衬衫和短裙,模样天生丽质,在人群里倒别样显眼。
“诶...我妈跟我讲,这个学期要是进不了全校前一百,暑假就不带我去夏威夷冲浪了...”
“所以宋大小姐,一定要多指导指导我呀。你学习成绩那么好,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许愿摇头晃脑地絮絮叨叨,旁边的女孩只垂着头,静静地聆听。
对许愿,宋词其实充分了解。
顶有名的富二代,和自己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哪有什么秘诀,全靠自己努力用心。”
“啧。”许愿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学霸是不是都会这么说啊?”
宋词摇头轻笑,不置可否。
往前看去,角落停着一辆低调的奔驰轿车,黑色车顶还往外反射着余晖。
宋词拉开车门,只看到一身得体西装的司机老杨,默了半许像是不经意地问道:“你哥今天不跟你一起回家吗?”
还没等许愿回答老杨抢先开了口:“少爷说今晚和几个朋友一起玩,晚点回家。”
老杨透过后视镜,瞄了眼后座上的清清冷冷的女孩,眼里狡黠地遛过一丝轻蔑。
宋词向来敏感,这个中年老男人一直以来的敌意她不是没有察觉到。
只抿了唇微笑,落落大方倒让老杨心理上甘了下风。
“管他呢,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混!”许愿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情绪,一个劲儿地吐槽:“许魏这臭小子对学习又不上心,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
“前一段时间我还听余佳说,他又和高三一个学姐勾搭上了,叫什么....什么来着..”
“杨青柠?”
“对对对就是她!”许愿贱兮兮地凑近了她八卦道:“之前我好像还碰见过她来着,长得又不是很好看,就只知道撒娇装嗲!受不了。”
宋词脑海里浮现出一张精致明媚的笑脸,漂亮的桃花眼飞扬跋扈,神采动人。
“说不定这样的更招人喜欢。”
许愿摇摇头,叹息道:“谁知道他啊。”心里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又小心翼翼地问:“我还听说...”
“什么?”宋词眼神清澈,没有半点虚掩。
许愿到嘴巴的话突然间又咽了下去。
“没什么,就是些乱七八糟的八卦。”
宋词没有再追问,心底却是一片澄明。
......
到了许家,看着这坐落在空旷的绿坪上的洋楼。饶是来过几次,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从心里生出一股羡慕。
许氏家大业大,是杭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由许家建立的商业帝国,旗下涵盖地产、旅游业、服装、餐饮等等,可以说是杭城的企业龙头。
玄关处换了鞋,许愿便伸着懒腰迫不及待地躺在了客厅的沙发椅上,连唤了两声:“阿姨!我想喝木瓜汁!”
清脆的声音回荡,却没听见人回应。
许愿烦躁地爬起来,“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王阿姨在不在,对了,你要喝什么?”
“跟你一样就好了。”
宋词环顾四周,有着和这宽广空间相匹配的静谧。百无聊赖间随手拿起桌上杂志,任意翻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