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什么打算?”
莫醒递给她一根烟,笑道:“试试,解解闷儿。”
她也没拒绝。
木讷地点了火,到唇畔轻抿了一口。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呛人。
“不知道。”
“及时止损吧,现在你爸他坐了牢,奶奶身体又不好,要真有什么意外,你可就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本来从头到尾也就只有我一个...”
“怎么?我不算?”
宋词鼻头一酸,口腔里的烟突然变得一阵苦。
莫醒抬手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现在只有我们相依为命了。”
“你说我们要是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有正常的父母,那生活是不是会容易很多?”
“生活从来都来没有容易过。”
继续这个话题,只会愈发让人感到烦闷,莫醒故作轻松道:“别想这么多了,再难还不是得一天天过。”
“只不过你说的那个女人是谁?”
“苏翎,除了她我想不出来还有谁。”
“姓苏的跟你过不去了是吧?”莫醒拧眉:“这女人心肠真是歹毒!”
宋词伸手把头发往脑后拂了拂,隽秀的轮廓下更显肌肤似雪。
勾唇轻笑:“谁让我招惹了他们的男人呢?”
“也是,你这就叫活该。什么男人不好?要去勾搭许家的。”
“我也不吃亏,最起码到手一套房。”她手托着下巴,指尖轻轻敲着脸颊,“要是变卖了,也能有个几百上千万,这辈子也算不用愁了。”
“那还等什么呢,赶紧变现了,趁早离他们这伙人远远的。”
“嗯....”
宋词沉着眉思索,这确实也是个行的通的路子。
次日中午,宋词正想着去医院多陪奶奶,手机里来了个陌生电话。
不知为什么,她对陌生来电总是有股不安。
和自己预料的没差,是苏翎。
约的地址是在城中商业街的一家咖啡馆,格调优雅,偏小资的装修风格。
上了二楼,女人落座于窗前的位置,淡雅的绒面鱼尾裙,笔直的双腿从开叉处伸展,交叠成优雅又知性的存在。
见到她来,只微微一笑。
桌面上的咖啡氤氲着热气,她伸了手推到面前:“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随便给你点了一样。”
那般的温柔热络,在不知情人眼里,或许会以为她们是好姐妹。
“不用了,你有什么事你说。”
苏翎垂眸浅笑:“你这性子倒也着急。”
“试问,如果此刻躺在医院里的是你家人,你着不着急?”
听到这话,她先是一愣,继而又柔声道:“什么意思?”
宋词感慨于她的表面功夫,微笑:“老人家身体本就不好,被你这么一刺激,差点丢了性命。你满意了?”
“这件事情我的确不知情。”
苏翎脸色缓和了半分,眼里的歉意转瞬即逝:“不过,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你和庭川没有半分关系,她也不至于这样。”
“那是我们的事,苏小姐没必要鐰这个心。”
“苏家和许家有婚约在身,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婚约?”宋词稍稍扬眉:“到底是真的有婚约,还是你的一厢情愿?”
苏翎愣了片刻,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小丫头,眼神言语却不一般的犀利。
“看来你不太相信,难道你就真以为许庭川爱上你了非你不可?”
“我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我只是相信他的人品——倘若他真的有婚约在身,断然不会靠近我。”
“呵。”苏翎嗤笑,往后靠在了背椅上,眼神戏谑:“该说你是单纯还是傻呢?有钱男人十个里面九个坏,你这才接触他多长时间啊,就这么信誓旦旦?”
“......”
宋词瞬时哑然,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泛白。
对啊。
未及不惑,却是杭城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如此生物链的顶端,怎会剖开了心把所有秘密和原始本性暴露在她面前呢?
“你知道许老爷子还在位的时候,身边最得力的是谁么?”
苏翎勾了勾唇,笑得嫣然:“不是他许庭川,而是许庭婷,你应该知道的。那时候庭婷和宏元顾家的太子联姻,借着夫家的人脉势头正旺。”
“可不到一年时间情况急转直下,他老公出车祸死了,至今没查明原因。又被曝出贪污公款,一时间这盆脏水连带着泼到了许家头上。”
“后来许庭川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顺势坐稳了许氏的头把交椅。可事实真的有那么巧么?”
苏翎喝了口咖啡润润嗓子:“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他的手段我再清楚不过,这样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野心家,你确定你能相信他的人品?”
宋词沉默不语。
“说到底你还只是个小孩子,自身状况都还没摸清楚呢,妄想掺合大人的世界。”
“醒醒吧,别做梦了。”
轻佻又高高在上的语气,让人十分不满。
宋词倔强地不想在她面前失了气场,只微笑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我心里有数,谢谢苏小姐提醒。”
“我也在这奉劝苏小姐一句,家人是我的底线,希望苏小姐有自知之明。”
话毕,利落转身离去。
苏翎错愕,倏尔摇头失笑。
不管是她表现出来的镇定,还是不卑不亢的语气,都让她感到曲折。
棋逢对手,可不是将遇良才。
......
宋词下了楼,直奔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狠狠洗了把脸。
镜中女孩眉眼弯绕,皮肤白皙,拨开云雾堪堪一瞥,孤寂又倔强的眼里含了不明的水汽。
注视了一会儿,整理好仪容,打了部车驶向江山里。
房子挂在网上好几天,也没见人来问价,宋词索性不理睬,毕竟房子在那也不会跑。
许庭川选择的这栋采光极好,一把拉开淡黄色的落地窗帘,大片余晖倾泻下来,一时间迷乱了眼。
乳白色的地板上是斑驳陆离的虚影,窗帘游荡着,似树枝方冒出的新芽,被风吹了摇摆不定。
她望了一眼房间内的陈设,房子到她手里时已经装修好。整齐划一的暖色调,皮质的沙发,甚至是墙上为添加设计感的艺术品,一切看着是如此的协调。
正出神,门外响起一阵开锁的声音。
心里一阵惊慌,房子钥匙除了她,最大可能也就是许庭川。
不知道怎么想的,连忙躲进了右手边的主卧,余留了一条缝静静观望。
先是一双锃亮的皮鞋,再到笔直修长的裤腿,男人不紧不慢地踱着步子,到了沙发上落座。
身影是稍稍背对着她的,从她那个方向望去,正看到他略松开的领口,和极其流畅的轮廓。
宋词一度很沉迷他默然抽烟的姿态,那样的寡淡无言当中,是阅历丰富的自然流露。
等了有一会儿,沙发上的人没了动静。
以为他是太累睡着了,宋词蹑手蹑脚地溜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大门方向移步。
“你要去哪儿?”
冷不丁地一声。
僵硬地转过身来,男人未曾回头,却感应到他身上的那股威严劲。
装聋作哑是躲不过去了。
宋词只好硬着头皮坐在了他对面。
许庭川翘着二郎腿,一手支着下巴,眼神在她身上似有若无地打量。
“过来。”
语气强硬,从他这简短的命令里多少听出些不满。
看她的眼神也不似往日温和,只当他是生意上遇到什么棘手的事。宋词一语不发,垂着头挪到他身侧。
却被他一把捞至怀里,大手拂过她脸颊:“躲我做什么?”
“....没躲,只是怕打扰了许叔叔休息。”
一句话辩解地无力,能感受到落在自己头上的视线注视良久,半晌才开口:“奶奶身体怎么样?”
“已经脱离危险期了,但是还要住院观察。”
许庭川垂眸,她不说话的时候模样娴静,偶尔会有些故意转移注意力的小动作,光是看着,分外悦目。
“老爷子后天生辰,你一起去。”
“为什么?”
话一出口,意识到不对劲,又委婉道:“我的意思是...毕竟是你们许家的事,我去了...不太合适。”
许庭川微蹙了眉,倏尔失笑:“之前想方设法地要搭上我,怎么?现在得逞了要跑路?”
从容淡然的语气里,如酒酝酿出温和的醉意。
“...不是。”
宋词耷拉着脑袋,手指自得其乐般揪了他衬衫的一角打着卷儿。
唇畔翕张:“就是...还没准备好。”
后面那句像极了不走心的敷衍。
“宋词,看着我。”
“嗯?”
下巴被擒着,在他黝黑深邃的瞳孔里,倒映出自己的无措彷徨。
“还记得我之前问你的吗?”
宋词思?一番,那时末了问的是——你后悔了?
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向来是见好就收,如果弊大于利,那么她会断然选择放弃。
从奶奶住院后,她多多少少也刻意避着许庭川,生怕被什么狗仔逮到。
见她不语,嗤笑了一声:“白疼了,这么快就对我不上道了?”
轻而缓的宠溺,宋词心漏了一拍。
“我听人说..你和苏翎订婚了?”
“听谁说?苏翎?”
“嗯。”
“那你相信么?”
宋词倾斜过身,跨坐在他腿上,安静对视:“我只相信你。”
日光从玻璃窗洒进房间来,依稀可以看见空气里的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