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恣意,堤桥上三三两两的人结伴散步,消着饭食,乘着几许从江面上掠过来的凉意,脚步悠悠,散漫且闲适。
过往车辆不绝,纷杂的车灯犹如巨兽的铜铃大眼,散发出阵阵或黄或亮白的光芒。
“你等等我!”
一前一后两个少年距离相差甚远。
在前的那位穿黑色T恤,简单的牛仔裤。硬朗的轮廓下脸色却是阴沉沉的,两手插了裤兜脚下生风,像是故意要甩掉身后的小尾巴。
而“小尾巴”亦步亦趋,一边拿了个冰袋敷着脸,一边不得不小跑着跟上他。
就快要追上的空档,前面人不顾湍急的车流,迈着长腿快速行至了柏油路对面。
忽闪的车灯模糊了人的身影。
余佳心下焦急,正要追过去的时候脚步又顿住,仔细观察着车流想找一个略安全的缝隙。
那边人站着不动,静静地观望着,好似挑衅。
更像是讥讽和轻蔑。
他心一横,视两边车流为无物,抬头挺胸、坚定不移地朝着那人方向走去。
莫醒扬了扬眉,好整以暇地看他。
行到中央突然又顿住。
孑然一身,于川流不息的车海里。明晃晃的光影笼罩在四周,宛若立于一个硕大的颠倒的磁场。
“莫醒!你听着!我一定会向你证明——”
“证明什么?”
迷蒙如烟的视线范围里,少年缓缓踱步而来。
面如满月,形似神衹。
莫醒瞥了两旁停下来的车,冷哼一声:“你疯了?”
柏油路并不宽敞,两人“捣乱”般立在中间,惹得喇叭声此起彼伏。
“喂你们别挡路行不行?!”
“鐰你吗的给老子闭嘴!”
厉声的怒喝,连那司机都吓得噤了声,只骂骂咧咧把脑袋缩回来车内。
莫醒有些讶异地望向他,毕竟粗口成脏的向来是自己。
余佳迎上他视线,神色已然缓和许多,微笑道:“还有更疯的。”
话音方落,唇上传来一股热意。
莫醒征愣片刻,随即双手捧住他脖颈,不管不顾沉沦。
车灯照射,恍惚如白昼。
在被挡住去路的司机眼里,是两个少年炽热的拥wen
“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就是就是!我看八成就是两个疯子!”
“你们他妈赶紧滚回家去亲行不行?能不能别挡路!”
叱责和怒骂从四面八方传来,逐渐将两人拉回现实世界。
温存片刻,莫醒拉了他撤回行人路径。
路过的还不忘淬一口:“有病吧你们!”
两人也不恼,只相视而笑。
从桥上望向江面,银光粼粼,星辉万点。隐约几艘渔船停靠在岸,檐角下点缀的一盏烛灯,小簇火苗影姿绰绰。
“你真的决定好了?你爸那边...”
“嗯。”
余佳垂着脑袋,复而又转眸望他:“人活一世,总该要为了自己。”
回想起身为心理医师的沈余欢,以及她所讲述的经历。自己也思考了很多,她说得没错,完全没有必要为了xing向而羞愧。
“那就好。”莫醒揽过他肩膀,笑笑:“我带你去个地方。”
余佳还在奇怪,到了目的地时心情确是无比激动的。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在这所城市的某一隅角落,所有声色犬马都被掩盖,只有数不尽的放肆。
没有异样的眼光,没有被偷拍的羞耻。
“所以你平时都在这里混?”
“也不是,你别忘了我在哪里工作。”
莫醒轻抿口鸡尾酒,淡然笑道。
恰逢音乐悠然响起,舞池里的人停止了舞动。灯光逐一泯灭,取而代之的是偏蓝调的浮影。
“Beach House?”
余佳侧耳倾听,见着人群纷纷相拥,随徜徉空灵的嗓音微微摇晃,温柔而浪漫。
“你也喜欢听?”
轻抵在彼此额间,微语呢喃。
闭了眼睛,面前呼吸可闻的是梦想中的少年,耳畔是迷幻的乐曲,让人仿佛置身于广阔的宇宙天地间。
失去了重力,漫无目的地在星辰里遨游。
......
放了学,宋词和许愿两人一道出了校门。
“哎!上学好无聊啊,听又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宋词手指戳了戳她脑袋:“那是你不认真听。”
“看来还得麻烦宋老师给我补课啦。”许愿向来拿得起放得下,又调笑道:“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你婶婶?”
“......”
“不过这样叫你怪怪的,都把你给叫老了。”
宋词嘴角轻微抽搐:“知道就好。”
“谁让你看上我小叔那个老家伙呢!”
许愿能够坦然,宋词再欢喜不过。秉着心底那点对许魏的愧疚,所以越发地对许愿好。
也算是自欺欺人式的安慰。
思绪飘忽间,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一辆红色超跑前倚靠着抹翩翩的身影。
要怪就怪那红色属实太扎眼,不然也不会看到顾迟均。
感应到探究的视线,他大幅度地挥了挥手,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谁啊?”许愿顺着视线探去。
“没谁。”宋词思忖片刻,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
许愿“哦”一声,乖顺地上了自家车。
怀着好奇的心思走上前,扫了一眼:头发略蓬乱,衬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清瘦的两指还夹了即将燃尽的纸烟。
顺着往下看:地上躺了一堆烟屁股。
顾迟均带给她的印象实在古怪,有时候风度翩翩人模人样,有时候又不修边幅,如同条丧家之犬。
“我以为你不抽烟。”淡漠出声。
顾迟均扔掉半截纸烟,又拿脚使劲碾踩几下,邪气笑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那倒也是,人生处处是惊喜。
换做以前,她打死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人变成了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哥哥”。
“你这是刚睡醒?”
顾迟均有些懵:“看起来像吗?”
“嗯。”
“说说看。”顾迟均眸里含了不明的神色,笑着扬了扬眉。
本当句玩笑话,可宋词却认真打量起他来,蹙眉道:“脸色苍白、颧骨凹陷、黑眼圈极重,昨晚上纵 yu过度?”
顾迟均一愣,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那笑声太过暗哑,给人感觉像被掐着喉咙,喘不上一口气。
看他笑得东倒西歪,宋词满腹狐疑。
真是个情绪捉摸不定的角儿。
相比起许庭川一成不变的寡淡,顾迟均就显得丰富许多,多到让她怀疑是精神分裂。
笑够了,只见他舔了舔干涸的唇角,戏谑道:“我看你面容清秀,眼底澄明。怎么,跟在许庭川身边那么长时间,还是个雏儿?”
只是这一张嘴,就犀利得很。
宋词忍下心中不快:“你找我什么事?”
“啧,哥哥来看看自家妹妹不行么?”顾迟均绅士地拉开车门:“上车。”
“我可以拒绝么?”
顾迟均微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