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她百般磨蹭着,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和身份证件,慢吞吞地驱车赶去学校。
她在这里住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因为有许庭川,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美好地不真实。
透过车窗望去,堂皇的别墅像座城堡,掩映在半山的雾霭沉沉当中,远阔而朦胧。
垂放在膝盖的手微微握成拳,她目光坚决: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叶飞的车停在学校后门,她得绕过绿茵的操场。
这个点,学生们都已经回到教室上课,广阔之间只剩寂寥。
“宋词?”
她背脊一凛,回眸看去,竟然是许魏。
很长时间不见,模样没太大变化,只是不如从前的少年气概。
“你不用上课么?”
许魏说着,眼神又望向不远处停着的黑魆魆的车辆。
她解释:“奶奶出了点事,我去医院看看。”
“哦。”他欲言又止,轻声问:“你最近过得好么?”
宋词实在没有功夫和他叙旧,只好道:“嗯,许庭川对我挺好的。”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他神色僵硬,淡淡苦笑。
“我先走了,再见。”
“再见。”
宋词深呼吸,径直朝车辆走去。
“刚刚那是小少爷?”叶飞礼貌问。
“嗯,我没和他说什么。”
叶飞点点头。
“按照我说的我奶奶”
“已经睡过去了。”
“好。”
宋词跟老人家说的是回临平,但目的地在渝溪。
她若是知道,定会倔强地追问缘由,而她不能告诉她,最起码目前来说,她得保证路途的安全。
在医院接了人,车辆一路飞驰,往偏僻的城郊赶。
“这不是往机场的方向。”
叶飞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笑没说话。
没来由想起先前,她问难不成你们要杀了我?
他也是这幅淡然莫测的神态。
宋词恐慌至极,急切问:“你们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宋小姐,别担心,只是送您登机。”
往车窗外看去,茫茫无垠,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终于抵达,她才明白过来。
私人飞机?
许天明还真是深藏不露,费劲周章就是不想留下任何关于她的踪迹。
老姜辣喉,其心昏昏。
她愤恨之余竟生出几分折服。
平坦空旷的训练基地不见人影,唯有中央停了架突兀的飞机。
随同的几位青年将奶奶安置好后,宋词还恋恋不舍地顿在登机阶梯。
四周都是死寂,唯有天空阴沉中掠过几只雁影,利刃一般哀戚划过。
电话铃声想起,她看了看。
是许庭川。
指尖停顿在屏幕上空,颤巍迟疑,正想按接听,被叶飞一把抓过,毫不犹豫地扔出了老远。
“你干什么?!”
宋词慌忙要去捡,又被他拉扯回来,摁在座椅上系好安全带,从公文包里掏出一部手机和证件扔给她。
“新的手机、新的号码、新的身份,过去的不要用了。出了杭城,你就不再是宋词,跟他也只是一个陌生人。”
宋词原以为她不会再哭,可当听到这句话,泪水喷薄泻流,好似汪洋无穷尽。
她怎么能够做到和他陌路?怎么能够忘却?怎么能够摈弃这一切?
他已经嵌入了骨髓,点点滴滴,都随着血液的流动而越发顽固
要想削除,得抽筋剥骨,摧心剖肝,经世间一切苦楚。
然而就算这样,她心尖上的最后一抹嫣红,也会为之而颤动。
当滑行由慢至快,当机身仰起的刹那,当脱离地心引力的瞬间,她也由低声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是那样的悲恸、无奈,飞行的嗡鸣不断放大,聒噪地如同千万音流失了基线,周遭也天旋地转,找不着支撑的重心。
她几乎不能思考,也不能呼吸,泪眼斑驳地望向窗外。
尽管九天之上,也不见日影云层繁复,像一叠叠发潮的棉絮,糜旧不堪。
她没坐过飞机,一直以为天空该是美的,美的不可思议,可如今看去,万物皆惘然。
叶飞侧眸看了她好几眼,终于还是递了纸巾过去。
宋词迷愣,接过纸巾:“谢谢。”
“您还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用不着这么伤心。”
她擦拭干净泪水,定定地望着他:“你有动过真心吗?”
这一问,反倒叫叶飞征住。
“我能不能提个要求?”
“您说。”
“别用您称呼我。”宋词轻笑:“你也还年轻,在许天明手下做事很多年了?”
叶飞推了推眼镜,金丝边框有淡淡的光泽,客气笑道:“宋小姐,你在我身上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来的。”
“你有25了吧?”
“”
“没交过女朋友吗?”
“宋小姐为何对我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动过真心,有没有真正喜欢过一个人?”
叶飞神情淡淡,并不理睬。
宋词见状,解了安全带坐到他身侧的位置,仔细观摩:“没有,是吗?”
“”
“那你压根没有资格评判我。”
“你动了真心又怎么样呢?你能和他长相守吗?”
“未来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叶飞掀了眼帘,看她近在咫尺,突然浅笑:“宋小姐,你不会以为能诱惑我,好让我对你放松警惕吧?”
“看来你是真的从没和女孩子相处过,聊天也算诱惑吗?”
“我不知道,你说呢?”
宋词莞尔:“你会在渝溪呆多久?”
“取决于你。”
“以我对许庭川的了解,我消失后要不了几天,他就能找到你头上。”
“然后呢?”
“他没法朝许天明发泄,只能拿你开涮。”宋词浅浅勾唇,嗓音轻幽:“你啊会有大麻烦的。”
“我觉得你应该给你家里人、或者什么重要的好朋友打个电话,先知会一声,免得伤及无辜。”
叶飞面上不见起伏,依旧客气礼貌。
丁点儿的迟凝都不曾流露:“你对他真的很有信心。”
“确实。”
“我不否认许先生的手段,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许先生这回怕是不能如意了。”
宋词顿了顿,忽然问:“你是许家养大的,对吗?”
叶飞看向她,犹有不解。
“你也很有信心,好像无所畏惧,是因为没有家人朋友、没有牵挂吗?”
他眼里第一次表现出饶有兴味的神色:“宋小姐还勘察了我的底细?”
“纯属瞎猜。”
宋词坐回自己的位置,淡淡道:“你知道,有时候碰上同样无父无母的人,就会产生某种感觉类似于惺惺相惜。”
叶飞似笑非笑:“宋小姐心思真敏锐。”
惹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