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妈妈闻言就道,“要不说萃寒这孩子灵醒呢,前儿翻屋子的时候找到了姑娘小时候描红的本子,都被她要了去,说是路上无聊打发日子!说是这么说,大约是看了萃暖和七夕都识字,自己心里有了计较!”
含玥莞尔,难怪杨氏和含璃要把她放在大老爷身边。先前萃寒刚来的时候,姚妈妈对她还是很忌讳的,到如今已然是满口称赞,含璃损了这么一个爱将,得有多心疼。
含玥倚在软枕上渐渐合上眼睛,想起先前的种种,大概就猜出了含璃的心思。只怕是当初含璃发觉萃寒这块宝,就怂恿杨氏往大老爷身边送,可不成想并不是每个丫鬟都有做姨娘的心,事后含璃又从杨氏的刀口下救了萃寒一命,再后来又给她选了灵犀阁这么个好前程。
按照含璃的想法,无论如何萃寒的心都该向着她的,可惜……
含璃从始至终都按着她的想法揣测萃寒,含玥想,如若萃寒当初寻死的一幕被含璃看到了,含璃还敢不敢把萃寒送来她身边?萃寒这一颗棋,终究是要被她吃下的!
含玥是被外头熙熙攘攘的人声吵醒的,金灿灿的日头已经垂到了西边,傍晚的风一吹含玥不禁打了个哆嗦,姚妈妈拿了件斗篷披了过来,嘴里道,“前面的路被堵住了,大太太已经派人过去问了……”
说话间花朝撩了帘子探进一个头来,笑嘻嘻道,“不知是哪家的车马,车轮子陷在泥里了,大太太派了人过去帮忙,瞧着一时走不了了,姑娘要不要下来松散松散?”
含玥动了动筋骨,“你去找个纱帽过来!”在车里坐了一整日,早就浑身酸疼!
含玥带好了纱帽下车,就见几个姐妹都不约而同的下车来,却只有自己带了纱帽,含琦见了方想起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不大好,嘴里却冷哼一声,拉着含璃躲在丫鬟婆子后面。
含璃吩咐凝香,“去问问是哪家的车马?”
凝香去了一会儿回来道,“是京城定国侯府苏家的,说是侯府世子和大奶奶!”
众人一听是贵人,抱怨的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含瑾也不再说到了天黑到不了驿站的话了!
周遭安静下来,含玥却忍不住向前面望过去,隔着重重人影,依稀可见那一抹挺俊的身影,站在树下与坐在大石头上的女子说话,手里拿着山水画的折扇,却是高高举着遮在女子脸颊一侧,西边明晃晃的阳光就这么在扇子边上染了一层金……
西边的日头晃得人眼睛疼,含玥敛下眼睑,曾几何时,他也带着温文尔雅的笑意向她行礼……
“九妹妹可见过那家人?”含玥的样子被含瑾看在眼里,含瑾就踱步过来问,琢磨着含玥在京城时是不是见过!
含玥摇头敷衍,“只听说他们家大奶奶写的一手好字,是江南有名的才女,却没见过人!”
含瑾略显失望,书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谁还不会写几个字了?又问低声问含玥,“刚刚凝香回话说前面的是侯府世子和大奶奶,怎么侯府那边不叫夫人反叫大奶奶?”九妹妹到底在京城住了几年,耳濡目染的就是比旁人强些!
“谁说嫁进了官爵之家就一定有诰命?女眷若无嘉赏恐怕要等到夫婿承爵才得晋封!”含玥淡淡敷衍!
含瑾轻轻哦了一声,又要开口,含玥就道,“旁的我也不清楚,二姐别问了!”不知怎的,声音就有些冲。
含瑾闻言就冷下了脸,狠瞪了含玥一眼,骂道,“神气什么?不知尊卑的东西!”
花朝听着就要上前,含玥一把拉住了,“扶我去车上歇着!”花朝的嘴皮子必然不会吃亏,可闹大了她脸上也不好看,何况还有外人在!
杨氏叫了不少家丁帮忙,过了大约两刻钟,马车又缓缓动了起来。
到了驿站,天色全黑,大厨房的婆子借了驿站的厨房准备饭食,众人到了王氏屋里用晚饭,杨氏就说起定国侯府的事,“大奶奶身上似带了什么病症,不便过来,世子爷又是男子怕冲撞了女眷,只得派了一个老妈妈过来道谢,世子爷有话,到了京城再请侯爷夫人上门道谢!”
王氏点头道,“早听说定国侯府诗书传家,看来的确不假,出门在外还这般礼数周到!”
杨氏道,“可不是,别的不说,看那老妈妈通身的气派就知道在侯府是有脸面的,可说起话来,又周到又爽利,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孟岚闻言也跟着打探起来,“那老仆没说世子爷和大奶奶这一趟出门是做什么的?”
杨氏道,“只说是给大奶奶瞧病的!不过先前在京城我就有过耳闻,苏大奶奶田氏自打进门起身上就不大好,自从生下了嫡长女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言下之意,一个内宅妇人若不是逼不得已也不会出京求医,恐怕这病十有八九是治不好了!
众人闻言,免不了长吁短叹,黄昏时分众人都远远的瞧了一眼,那女子最多不过花信之年,怎么就这般命薄?
一路劳累,孟家上下都人困马乏,用过晚饭,不用旁人叮嘱,各自都早早歇下了。
梦里,含玥恍惚又做回了曲灵璧,宁国公府的花厅里,苏俊辰站在祖母淑宁长公主身前行大礼,祖母身边定国侯太夫人呵呵笑着,对祖母道,“如何,我这孙子不差吧!”
祖母嘴角含笑着点头,“确实好人才!”
闻得夸赞,苏俊辰也只是笑意略深,面上是一贯的温文尔雅,口中温和道,“太夫人放心,日后灵璧进门,俊辰必不相负!”
彼时她躲在镂花隔扇后面偷偷瞧他,只觉得这人不似平常的读书人那般呆板无趣!
门外忽有高亮的笑声,人影一闪,竟是二婶魏氏领着二妹妹灵雨进门,灵雨见了苏俊辰顿时红了脸,嘴里低声道,“只想着给太夫人请安,不知,不知……世子也在……”
祖母的周身泛起一丝冷意,她心下一沉,就听祖母咳了起来,好半天才缓了过来,魏氏连连向两个老祖宗告罪,一面又向二妹妹灵雨道,“还不快给太夫人磕头……”
灵雨慌忙跪下,定国侯太夫人却没受大礼使人扶她起来,嘴里连连笑道,“不妨事,日后就是一家人了,提前认个亲也好,丫头,这是你日后的大姐夫!”眼里带了一丝森然的郑重!
魏氏母女脸色均是一变,还是魏氏先笑出来,“难怪,我说太夫人怎么今日亲自登门,还是我们大姐儿有福气!不像我们灵雨……”
定国侯太夫人看了祖母一眼,随即道,“是我老婆子有福气才是,长公主教出来的丫头,不比旁人,错不了!”
……
画面一晃,是灵雨站在她的闺房里,飞扬着眉眼,“大姐还不知道吧,原本说好的今日就来换庚帖,可定国侯夫人硬是拦着,听说寻死腻活的,就是怕耽误了苏家的子嗣……大姐要早些想想,侯府那边若是一直不来人,总不能咱们巴巴的把你的帖子送过去……”
“啪”的一声,是阮妈妈的巴掌打在了灵雨的脸上!
灵雨正要发作,阮妈妈就道,“太夫人有言让二姑娘禁足,二姑娘如今自己跑了出来,奴婢有惩治职责……”
灵雨捂着脸恨极,“别以为你是祖母从宫里带出来的就能耀武扬威,我好歹是这府里的主子,你凭什么……”
“就凭奴婢奉太夫人的命管教诸位姑娘的礼数……”
……
画面渐渐模糊下去,又变成她在祖母床前侍奉汤药,祖母带着茶灰色的万字纹抹额,脸上带着一抹不甘,握着她的手有些微的颤抖,嘴里喃喃道,“日后我走了,你可怎么办啊……”
那还是祖母第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从前祖孙两个都是隔着窗户纸打哑谜。
她淡淡笑了,无奈笑道,“自不能被虎狼吃了去!”手里的绢子抹过祖母脸上的清泪,“真有那么一日,我还陪着祖母,一同去见祖父,父亲,母亲,你们都不在,我还能指望二叔一家不成?又何苦在这里受旁人的气……况且那苏家世子爷也没见多好!”
定国侯夫人一哭一闹他就从了,日后即便自己顺利嫁进去,日子又能好到哪儿去?祖母为了她的亲事豁出脸面来四方奔走,奈何她身子不争气,又没有一个父亲可以撑腰……
梦的最后是她死在一片火海之中,醒过来的时候含玥周身粘着一层汗,睁开眼就见萃寒担忧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给她擦汗的棉布帕子!
“姑娘做噩梦了……”萃寒的声音很轻,“奴婢想叫你,又怕您惊了梦,多亏您醒了过来……”
“去倒杯水来!”含玥抬手摸了摸脖颈,果真粘着一层汗!
萃寒很快拿了水回来,“姑娘慢些喝,奴婢去找件衣裳给您换了!”
一阵折腾下来,含玥反而睡不着了,看看天色居然已经是将将破晓的时辰了!看来也不用再睡了,“去问问外面伺候的婆子水烧好了吗,若好了就端进来吧!”
“姑娘不再睡一会儿了?”
含玥摇头,哪里还睡得着?
萃寒手脚利落,也没叫萃暖等人帮忙就直接领了做粗活的婆子抬水进来,一个人服侍含玥梳洗,收拾好了以后,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