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璃兀自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就看含玥穿着一层素白的细绸里衣出来，手里拿着白棉布擦拭着一握及腰的湿漉漉的长发，萃暖忙过去帮含玥又穿了一件淡青色合欢纹妆花褙子，一面接过含玥擦头发的白棉布一面叨念着，“姑娘再这样冻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含玥嗔怪，“就你话多！”又隔着轻纱兰花纹屏风对含璃道，“四姐等久了吧，我这还算是快的呢！”

含璃笑了，“本想等着你下一局棋，不成想眼瞧着都要晌午了你也没收拾完……”鼻息间闻道一股清甜的蜜桃味道的香气，这是……香露！含璃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从前她真的不知道含玥是过得这样的日子！

“四姐别恼我，待会儿就在我这里吃中饭吧，父亲前儿拿了两斤金华火腿给我，我让姚妈妈拿去大厨房了，中午咱们就吃火腿草菇豆腐汤……”

含玥把头发擦得半干，绕过屏风走出来坐在含璃对面，萃寒递了茶就安静的退到一边。

入京几日，各院都忙着收拾屋子，姐妹们也只是在王氏处请安时见得着，含玥无聊去慧姨娘屋里坐了两回，又赶上她小日子，虽说与这个四姑娘未必是一路人，但与她说说话打发打发日子也好！

含璃笑了笑，“也好，本来想去母亲院子里吃的，没成想她一早就去了吴家贺喜……”

“吴家？”

“就是那位白家的表姑娘，上个月生了个小少爷，今儿正好是满月酒！母亲接了帖子就去了！”含璃一面说一面看含玥的神色！吴家能送帖子过来，可见对孟家是有深交的意思。

白素生了？含玥一愣，随即笑道，“四姐怎么说也亲自照顾了吴二奶奶几日的，怎么没一道去贺喜？”沾点香火情也是好的！

含璃敷衍，“母亲去就好了……”虽说她有这个心思却不想做的太过刻意！“过几日诚毅侯府任家的老太君做寿，她家二太太与我母亲是自小的手帕交，母亲说待我和七妹一起去，到时候九妹妹也一道吧！”

诚毅侯府任二太太刘氏？含玥脑海里似乎有点印象，那个女人似乎知道很多官眷秘辛，又似乎很敢说！什么事到了她嘴里白的也能变成黑的，这样的人她可不敢沾！

含玥摇了摇头，“那种场合我们太太也领着我去过几回，顶没意思的，站又不是坐又不是，时时刻刻被人打量着，四姐与七妹去吧，我可做不来！”杨氏母女想借机融入京中官眷的圈子，诚毅侯府是不错的门路，含璃已经十六了，亲事不能再等了。

看着含玥样子，含璃倒是舒展了眉眼，这个九妹妹就是命太好了，好到什么都可以不在意，什么都可以不放在心上，这样也好让人放心。其实只要含玥不碰她想要的东西，她还是很喜欢这个姐妹的，知情识趣。

“还不是七妹吵着要去，母亲又怕她胡闹，偏叫我看着！”也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怎么的，她偏偏想在含玥面前做出这种种姿态来。

到中午厨房那边果然送来一大碗火腿草菇豆腐汤，一盘拆烩鲢鱼头，一盘糖糯米藕，一盘凉拌笋尖儿，并两碗白米饭，另有一个琉璃碗盛着的切成小片的鲜桃。

萃寒一面摆饭一面道，“姚妈妈说四姑娘在这里吃，索性就把原来的几道菜换了……”

含玥看着摆上桌的饭菜露出笑意，“还是姚妈妈想的周到！四姐快尝尝！”

含璃笑道，“自然！瞧着没几样，却样样不是大厨房牌面上有的，九妹妹打赏了不少银子吧！”

“四姐吃的开心就行……”

有银子就是不一样，孟家诗书传家，田产铺面的经营不过尔尔，别说是含瑾她们几个庶女，就说她自己和含琦两个嫡女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手笔。

从前的含玥性子张扬娇蛮，就是含琦也在她手里吃过亏，她身边有姚妈妈等老仆时时看着，两人也只是井水不犯河水，后来含玥进了京城，也就是年关能见上几次，不是今日走这一遭她还真不知道这个九妹妹手里这么阔绰，二婶到底给含玥留了多少银子？

想当初母亲的嫁妆银子本也不少，奈何生了她们姐妹三人，嫁妆就得分成三份，更别说当家这么些年零零碎碎的贴补，同样是孟家女，可从似乎出生那一刻她就输了人家一截……

当晚冯万年家的又来找萃寒，萃寒也没请人进来，母女俩就在院门口说了几句话，冯万年家的拿了银子悻悻而去，等萃寒上了阁楼，含玥便唤她过来给自己拆头发，萃寒的手艺很好，甚至比之前的兰香还要手巧，梳头这样的事就落在她身上。

含玥从镜子里看那张略微沉闷的俏脸，的确是个美人，怪不得含璃要把她送给大老爷做妾。

“她来找你做什么？”

萃寒的手一顿，闷闷的开口，“拿月钱……还问了些姑娘的事，不过奴婢什么都没说……”声音里带了一丝干涩！

含玥看着萃寒的眼睛轻声道，“我没有不信你！所以有什么事你大可以与我说！日后的几年，不出意外你都会跟在我身边，我不希望主仆之间有什么事需要外人来说！”

恩威并施，字字珠玑，萃寒的脸上却渐渐平静下来，想起含玥当初的救命之恩，坦然道，“她，她还说让我时常去找四姑娘屋里的袭香说说话，叫我别忘了姐妹情分……”

“你怎么想……”含玥拿着月牙梳一下一下的梳着发梢……

萃寒哽咽，“姑娘，奴婢不是蠢人，奴婢知道四姑娘有意用我，袭香对我施恩也无非就是让奴婢做四姑娘的眼睛，大老爷那头不成，又换到了姑娘这里，可是奴婢也是知恩图报的人，奴婢记得当初是您让栀香姐姐传话，给我想了脱困的法子，奴婢不会做背叛姑娘的事……”

看着萃寒委委屈屈的样子，含玥转过身笑了，“这不就好了……”她伸手抹去萃寒脸颊上的泪水，“我晓得你是信得过的人，便是没有先前那一遭，你到了我身边也不会做吃里扒外的事。今日，这些话你不说出来，心里总是带着隔膜的，我并非要你表忠心，而是我想告诉你，我知道你是忠心的！”

萃寒看着含玥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笑意，眼泪却又簌簌落落的留下来。

含玥一手搭在萃寒细瘦的肩膀上，郑重其事道，“记着，你和萃暖一样，是我的心腹丫鬟，没人能轻易使唤你，更没人能轻易欺负你，包括你那个干娘！”

一连十来天，杨氏游走各家贵眷的宴席，含璃含琦两个都时常跟着，这一日含玥被王氏叫过去说话，刚走到门前就听一阵泣诉之声，是含瑾。

含玥在门外顿住脚步，她不进去也能猜到含瑾说什么，无非就是抱怨杨氏撇下她这个年纪最大的姑娘却只带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别家的宴席。

品焰从里面出来就见了含玥盯着脚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九姑娘怎么不进去，这日头渐渐大了，没得晒坏了！”

含玥道，“二姐不是在里面，我这会儿进去不大好……”她进去了含瑾怎么好继续哭闹！

品焰道，“九姑娘进去吧，不碍的，明姑娘也在呢！二姑娘的妆花了，奴婢去乐水居取二姑娘的妆匣子去！”

含玥很想说她是不想看含瑾那副样子，并不是怕她扫了颜面。

进门的时候含瑾犹自在擦眼泪，脸上的妆粉掉了大半，见含玥进来也只是向后扭了扭身子，并不在意，似乎，已经习惯了。

含玥行了礼坐在含瑾下手，听王氏道，“本想叫你们姐妹来陪我打打叶子牌打发时间，可你二姐偏偏不肯……”又对含瑾道，“你瞧，你九妹妹不也没去吗，在家就在家有什么不好……”

含瑾欲言又止，又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在座的都懂她的心思，她就是想多在外面露露脸，若是能被哪家的夫人太太相中了，亲事也就有了着落，犯不着再等着杨氏开恩，也不用……嫁到凉州去，说来说去，那一日柳姨娘的话她听进去了，可到底是不甘心的。

含瑾如此，这叶子牌确实没法子玩，含玥见明姐儿在里间儿的炕桌上写字，就悄然起身走了过去，明姐儿和含琳一般年纪，可含琳远没有她这么安静，含玥正想夸赞几句就看几张白纸上画着大大小小的鸭子！

这还不如含琳呢，至少含琳与她这个姐姐较劲儿，写出来的字也算有模有样！

“九姐姐……”明姐儿不好意思的笑笑，顺手把画作藏在了身后。

含玥只做没看见，“祖母与二姐说话，我插不上嘴，过来歇歇……”信手也拿了纸笔，规规矩矩的写起字来。

耳边就听到王氏念叨，“你姨娘来信与我说了，王家那边的亲事已经口头定下了，只差把你的庚帖拿了去！”

含瑾是把凉州那边的亲事当做最后的退路来看，心心念念的还是想嫁在京城，便是没有大姐那么厚的嫁妆，没有杨氏给她撑腰，她也不想就这么孤零零的去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