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结……啊！你是说那个……”

灵犀结，她在他的藏书里看到过，是一种特殊的魂契，任何两人间如果缔结了灵犀结，即便相隔千里之外，也能感应到彼此。

而且，如果任何一方受伤，另一方会分担一半的伤势。因此，缔结了灵犀结的两人，便等于是要同生死、共进退。

荻小宸抬头看着遂望，愣了。

“如何？”他在等她的回答。

“这……”

她如何不知，以遂望的修为，整个仙界有几人伤得了他？

所谓的分担一半伤势，其实只是他想要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帮她承担一半罢了。

“不愿吗？”他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唐突了她。

“我……我不想在受伤的时候，还要连累你……”

她的声音很低、很低，但他还是听清了。

他轻笑：“我倒是希望若你受伤，我能全部替你承担下来，只有一半，倒是可惜了。”

“不过，”他伏在她耳边，温言劝道，“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以你的修为，原本也没有几个人能伤到你，这次只是个意外。”

他又说：“而以后，只要有我在，更不会让你受伤。”

“所以，”他总结道，“归根到底这灵犀结的作用，只是防止我们像这次一样失散，而已。”

“嗯……那倒也是。”

她想，如果从此都不会再走散，他就不必再担惊受怕了吧。

“可是，我还有个问题。”她又说，“如果灵犀结生效，那我这毒……”

“你永远都是那么敏锐。”他似是有些无奈，点了点头，“我也会跟你共同承担这毒。”

“那我不要！”荻小宸瞬间做了决定，“等我的毒解了，再说吧。”

这些天她清楚地知道这毒有多凶险熬人，怎会让他也遭这份罪？

遂望叹了口气，早料到会这样。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深沉下来——

“如果我告诉你，不这样做，这毒便无法可解呢？”

“……”她愣住了。

“小宸，你可知，这血仙毒，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毒？”

她摇摇头：“我怎会知道，连墨神医都没听说过这……啊，难道你知道？”

她这才想起，遂望的仙龄已足足有30万年。

由于他是她在仙界遇见的第一个人，所以起初，她以为仙者都能活这么久。

后来才知道一般仙者的寿限，大概在3万到10万年之间。

遂望的仙龄，已是普通仙者寿限的数倍，并且目前，还看不到上限。

他所知道的事情，远远超过其它仙者。

果然，他点点头：“我知道。”

她有些狐疑地问：“是什么？”

他的表情凝重起来：“……你既已问了，我便不会隐瞒……你确定，真的想知道？”

“嗯，我要知道。”

荻小宸没有犹豫，她必须知道折磨了自己这么久的毒，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血仙毒的功效，”他皱着眉，声音中有些小心翼翼，“是用来制作活仙儡。”

“活……仙儡？”荻小宸一时间有些难以消化这个信息，“你是说有人想把我做成活仙儡？”

活仙儡，极其恶毒的禁忌之法。

普通仙儡，只需一缕仙魂即可，做出来的再逼真，那也是假的。

而活仙儡，是把活生生的仙者，意识和肉体的联系断开，生生地做成仙儡。

明明有意识，却被困在虚空中，控制不了自己的躯壳，只能任人摆布。

眼睁睁看着别人操控自己的身体，当一具能思考的行尸走肉，无计可施。

更可怕的是，活仙儡的躯体是有感知的，受伤会痛、受凉会冷，躯体的每一点感知，都会原原本本传输给意识，无异于时时刻刻遭受酷刑。

对于活仙儡来说，死都不能成为解脱，神魂俱灭才是解脱。

荻小宸想起那绿衣女子的话——

“这毒就算攻心你也不会死，只会生不如死……”

她浑身发冷，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若是自己没有及早发现，当场压制住这毒……若是中途出现任何差错，让这毒蔓延攻心，那自己现在已经……

遂望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另一只环着她的胳膊也紧了紧。

他把她轻轻搂到自己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轻声安抚：“不怕，有我在，没事的。”

其实，当他在帝宫巧遇玄昭，得知她竟中了血仙毒的那一刻，浑身血液仿佛冻结一般，恐惧到无以复加。

他疯了般地冲过帝宫的重重守卫，闯入通往北方仙王府的传送阵，只求快一点、再快一点来到她身边。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幸好，她一直那么努力，撑到他到来。

其实他直到现在也仍在后怕，他现在唯一想要做的事，便是守护好她。

“小宸不怕，你听我说。”

“血仙毒，仙主境以下无法可解，但仙主境以上无药自解。”

他在她耳边，声音很轻，但一字一句都清晰。

“这毒，奈何不了我。所以我们只要用灵犀结分担毒性，它就会慢慢地被我化解掉，你也会平安无事。”

荻小宸把头埋在他胸前，没有吭声，仍然在微微颤抖。

——是了，他想起，她才18岁，还只是个小姑娘啊。

遂望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衣襟湿了一片，他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怕，我一直在。”

他听到了轻轻的抽泣声，柔声道：“想哭就哭出来，会好受些。”

抽泣声并没有持续很久，她很快安静下来，渐渐地颤抖也停了下来。

——是了，他又想起，她是个小姑娘没错，可是她从来不是个普通的小姑娘。

仙玄境，是别的仙者几万年时光也未必修得到的境界。

无师自通仙界文字，她只花了两年。

即使突遭阴险暗算，她仍能沉着应对步步为营，直到逃出生天。

——她是自己30万年来见过的，最厉害的姑娘，没有之一。

如果不是这血仙毒太过险恶，她又怎会如此……他庆幸她身边的人，是自己，否则这毒，恐怕是真的无药可解。

他想，这一定是冥冥中注定，要自己来守护她。

“遂望。”她的脸仍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带着鼻音。

“嗯，我在。”

“所以，你前面说了那么多要缔结灵犀结的理由，其实都是为了掩盖最后一个理由，对不对？”

——她也是自己30万年来见过的，最聪慧的姑娘，没有之一。

“……”他的叹息微不可察。

“你就是怕我知道了血仙毒的真相，会被吓坏，对不对？”

“其实，”他的声音很轻，“我早知道瞒不过你，却忍不住想要试试。”

“不过，前面的理由，也是真的……我是真的怕，再丢掉你。”

“所以，”他终是又问了那个问题，“决定了吗？”

灵犀结。

“……嗯，决定了。”

“愿意吗？”

“嗯。”

她终于把脸从他胸口抬了起来，眼眶、鼻尖、脸颊都红红的，却抿起嘴，冲着他笑了笑。

这一笑，仿佛一阵轻风拂过他心头，冰消雪融，春暖花开。

他用衣袖帮她轻轻拭去眼角还未干的泪珠。

温声轻语道：“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眉心轻轻蹙起，她的小脸微微仰起朝着他，还带着刚刚哭过的潮红，令他有一刹那的失神。

他顿了一顿，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便缓缓抬起修长的食指，轻触她的眉心。

一阵光芒从他的指尖扩散，小小的法阵在她额前显现出来。

他柔声提醒：“敞开神魂，不要抗拒。”

他低下头，两人的额头轻轻相抵。

荻小宸只觉得额间微微一凉，又微微一暖，似有什么东西顺着眉心进入了灵魂深处。

便听他说：“好了。”

她睁开眼睛，抬起头，刚好看到他额前一个印记渐渐隐去，想必自己也是一样的吧。

灵犀结。

同生死，共进退……

她有些恍惚，感觉自己灵魂中，似是比原先多了些什么，却又探寻不到踪迹。

（小宸。）

“嗯……哎？你……”她一愣。

（能听到吗？）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天呐！还可以这样！）

她睁大了眼睛。

（没错，缔结了灵犀结，便能神识传音，无论距离多远都可以。）

“呃……那个，方便是方便，可是面对面的话，还是用正常讲话的吧，不然好诡异……”

“好。”

“哎？这毒已经……”

“嗯，有一半已在我这里，你应该看得到。”

遂望伸出左手，她能看到黑紫色的毒气在他手上，正一点一点地变淡，消散。

由于他手上的毒一直在减少，她手上的毒便持续地朝他那边分流，越来越少，越来越淡，而自己这边压力骤减。

“是真的哎，血仙毒完全拿你没办法！”

他轻轻一笑：“自然，我何时骗过你。”

“那……手，现在可以放开了吧……”

她看着自己一直牢牢被他握住的那只手，一丝红晕爬上脸颊。

“再等等，等毒完全消散。”

“哦，好……要多久？”

“三日。”

“不会吧！”

……

彻底放下心来以后，荻小宸才发现两人如今的姿态，竟如此地……暧昧。

于是，说什么也不肯让遂望继续握着她的手，还把人直接推出门外，“呯”地便关上了门。

他站在房门口，有些惊讶于她突然的翻脸。

只是愣了片刻，他看着自己带着毒的左手，释然地微微一笑。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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