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嵬城在仙界西偏南,属白家势力范围,从太樾城乘着叶舟出发,一天内便到了。
几人随着熊大来到城郊一处僻静的树林旁,便停了下来。
蓝小北最沉不住气,奇怪地问:“哥哥,怎么不走了?”
熊大说:“浮霜大人的住所隐秘,只有靠信物指引,才能到达。”
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金红色的小铃铛,也不摇,而是用仙泽催动,铃铛便自己“叮铃”地响了三下,声音清脆空灵,煞是好听。
荻小宸正在想着这位“浮霜大人”还挺神秘,就听到一声清越的啼鸣、几下轻羽的扇动。
一只纯白色的鸟儿拖着长长的尾羽在天空划过,在几人头顶盘旋了一圈,便向林间一条小路飞去。
熊大一马当先跟了上去,几人也便跟上。
荻小宸看了眼遂望,笑道:“这位浮霜跟你是旧识,他原来也这么神秘的吗?”
遂望摇摇头:“并没有,不过都是几万年前的事了。”
几人跟随着白鸟经过七个岔路口后,忽地便走到了树林尽头。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湖光山色中,座落着一所雅致的别苑,大门上方两个气韵古朴的大字:清霜。
门口已有两个绿衫的妙龄女子在等候,见到几人便迎上前来,其中一个女子开了口,声音温婉清柔:
“请问,是哪位用召铃唤了雪鸾?”
熊大上前一揖:“在下熊大,此次专程请到遂望仙尊来为弟弟虎二疗伤,还请姑娘向浮霜大人通禀一声。”
绿衫女子听到“遂望仙尊”四个字,眸子闪动了一下,略一打量几人,便准确地锁定在了遂望身上,过来盈盈施礼:
“想必这位便是仙尊大人了,既是如此,几位请随我来。”
说完以袖掩口,眉眼弯弯地转身带路,竟是一边走一边在窃笑些什么。
她身旁的另一绿衫女子低声提醒:“姐姐,莫要笑了,多失体统。”
她这才放下衣袖,低低地答了声:“只是替主子高兴罢了,你不要这样说嘛,我不笑就是了。”
两人声音虽极低,可哪瞒得过遂望和荻小宸的灵敏感知,荻小宸觉得这两个姑娘讲的话怪怪的,探寻地看了眼遂望,却发现他表情有些莫测。
不由得传音问了句:
(你跟浮霜当年交情很好?看这姑娘的样子,你这一来他定是高兴得很。)
遂望收到传音怔了怔,回道:
(交情……当年我并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嗯?什么叫你没觉得?)
(字面上的意思,几万年前,我……)
话到一半却停住了,此刻两人都听到了一阵飘渺的琴音,这琴声悠扬婉转,宛然动听,如空山鸟语,似静水盈波,令人不由自主地沉醉。
一时间走路的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就在这天籁般的琴音中,走到了一片清幽的花园,看到了园中石亭内抚琴的身影。
那是一个白衣翩翩的女子,如琬似花,眉目如画,指尖在琴弦上如风吹柳枝般拂过,潺潺的琴声便如仙音般萦绕而来。
几人驻足片刻后,琴音停歇,女子盈盈起身袅袅走来,仪态万端,婉风流转。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遂望,如画的眉眼带着温婉的笑意:
“遂望,你来了。”
遂望微微点头:“浮霜,好久不见。”
荻小宸看着这两人惊呆了,自听说“浮霜”此人,在她心中的概念一直只是“救了熊大弟弟的高人”、“遂望的旧相识”,却从没考虑过这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
哪怕之前在林子外见到那只雪鸾、一路上的美景、飘渺动人的琴声,都没能让她往这个方向联想。
因此当这如诗似画般的女子突然如此出现,如此走到他面前,如此熟稔地跟他打起招呼,这瞬间对她的冲击堪比一声响雷在脑海中炸开,竟是有种耳畔嗡嗡作响的感觉。
她意识到一件事,浮霜叫他“遂望”,而不是“仙尊”。
浮霜的身材高挑,一袭白裙与遂望的白袍青带相映,两人面对面站着,一眼看去竟极为相称,荻小宸突然觉得那身白袍有些刺眼。
她愣愣地出神的功夫,遂望已再次开口:
“想必你已知,我此次来,是为救人。”
浮霜盈盈一笑:“救人事关重大,需妥善准备,却也不急于这一时,你这几位朋友是远道而来,不如先随青音、青语到厢房安顿,如何?”
“也好。”遂望点头。
浮霜示意,两个绿衫女子便上前,其中的姐姐再次开口:“各位,请随青音来。”
荻小宸整个人还处于恍惚状态,下意识地便转身跟着几人一起走,遂望就走在她身边,没两步却听身后浮霜的声音响起:
“遂望?”
他停下脚步转头疑问地看着浮霜,荻小宸也顿住了脚步,却没回头。
浮霜看了他片刻,突然轻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早说过,鹤鸣秋月永远为你留着。”
遂望挑了挑眉:“不是已迁居,怎还有鹤鸣秋月?”
听他这话,浮霜眼中略现嗔怪:“位置是换了,可你难道看不出,这别苑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全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吗?”
“你这么一说……”遂望略略环顾了四周,点了点头,“确实,跟原来一样。”
浮霜柔声道:“可还记得去鹤鸣秋月的路?”
遂望怔了怔,若有所思了片刻,说:“不必了。”
转身自然而然地拉起荻小宸的手,微微一笑:“我住她隔壁,便好。”
荻小宸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已被他牵着手,随着青音几人的背影而去。
浮霜在此之前眼中全是遂望,完全没有正眼打量过他身边的其他人,更是完全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僵立原地,久久无语。
直到两人消失在转角处,她终于身形晃了一下,喃喃地说:
“你……竟然,对她笑了……”
……
遂望牵着荻小宸一路没有松手。
青音为几人安排住处时看到两人的情形,瞪大眼睛呆住了,青语见状赶忙帮两人安排好了相邻的房间,拉着青音便离开了。
荻小宸被遂望拉进她的厢房,被他拉着到软榻前,又被他按着坐了下去。
然后,他坐在她身旁,扳过她的肩膀让她看着他,柔声问:“不开心了?”
荻小宸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突然挣开他往软榻的靠背上一瘫,右手抚上额头盖住眼睛,怏怏地哀叹道:
“我……刚刚……天呐太丢人了……”
“嗯?为何如此说?”
“……”此刻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句话也不想说。
他也不再追问,却拉过她的左手,捧在手心里轻轻抚着,一边轻声说:
“我和浮霜,是在五万多年前认识的。”
“……”荻小宸还是不说话。
“你之前问我,跟她交情是不是很好,可五万年前的我对旁人,并没有交情好与不好之分……”
她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他的下文,忍不住开口问:“……然后呢?”
“……只有认识,与不认识之分。”
她移开手露出眼睛审视着他:
“……竟……有这么呆的吗?那时你不是都25万岁了?”
遂望摇摇头:“当时并不觉得,现在想起来,才觉不可思议。”
她突然重新坐直,皱着眉盯着他:“所以你那时,完全没发现她喜欢你?”
“小宸,”他灼灼地看着她,“在遇到你之前,我根本不知何为喜欢。”
她看着他的眼神怔了怔,脸红了片刻,又想起件事:
“若是这样,那鹤鸣秋月又是怎么回事?”
“鹤鸣秋月,是五万年前,她为我安排的居所,有几十年间,我常在那里。”
“……如此风雅的名字……若不喜欢,为何还……常住……”她小嘴撅了起来。
遂望顿了顿,如实说道:
“因为,我的琴,是她教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