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和牛二藏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另几个随他们一起下来的山贼藏在别的树后面，几双小眼一同紧紧盯着前面的山路。

近了，近了，那哒哒的马蹄声慢慢地靠近了他们俩藏身的地方。借着月光，惟一一个不夜盲的牛二看得清清楚楚，来人是一个牵着马慢慢走来的小姑娘！

牛二将发现跟牛大一说，虽然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小姑娘会在夜里上山，但仍然不耽误他们俩双双上头。

夜里，山野，小姑娘，有马，男人的欲望总是能这么轻易地勾起。

唔，当然是对金钱的欲望了！就算一匹最下等的驽马，也能随随便便卖个几千钱。而能给一个小姑娘配上一匹马的家庭，就算家里没矿，那也肯定有良田百亩，随随便便不就能勒索个几十万几百万的？

什么？那方面？呸！我们山贼也是有道德有操守有底线的，能对未成年小姑娘做出那种事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人渣禽兽！

当牵着马哼着小曲的崔雯走到一片山坡下，正在思考怎么跟父亲解释晚归的原因，怎么应付哭哭啼啼的母亲时，山路旁的阴影中，忽然一声大喊跳将出来几个手持利刃的山贼来。

还没等山贼们自报名号，崔雯人小话不多，飞速取下马背上的弓箭，一箭朝领头的山贼射去。

可惜仓促而发，加上夜里终归看得没有白天清楚，这一箭略微失了点准头，擦着目标山贼的束发巾帻飞了过去。

尽管如此，山贼们还是被这个果断的小姑娘吓了一大跳，差点没命了的牛大更是两股战战呆在原地，山风吹过烘托出某种特殊的味道。

见一箭没能命中，崔雯也不可惜，翻身上马拔刀在手，颇有些大将气场地举刀指向几人，喝问道：“何方蟊贼在此横道，快些让开，仔细些你们小命！”

话虽狠，可惜说狠话的声音却不免显得清脆娇稚，山贼们顿时从方才那一箭的震惊中醒悟了过来：

不过是一个孤身的黄毛丫头，再凶狠也不可能从他们几个大老爷们手上占便宜吧？

想到这牛大顿时有了底气，他也拔出腰间大刀，粗壮的嗓音说起了十分温柔的狠话：

“这位小娘莫要惊慌，我等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请小娘上山做客几日，顺便和小娘家里问候一番，不会对小娘无礼的。”

牛二面有不适地打断了他兄长的话：“呃，兄长，你是在朝我说话。那小娘是在那边。”牛二给夜盲的牛大指出了正确的方向。

牛大也很尴尬，终究是一腔温柔错付了方向，他清了清嗓子，重新面对正确的方向，硬着头皮，对笑得正欢的崔雯重新说了一遍。

待他说完，崔雯收起了笑容，小脸上满布清霜：“看来汝等贼子是要绑架本公子咯？”

牛大等人面面相觑：公子？不是女的吗？怎么又变成男的了？

眼尖的牛二又怀疑地朝崔雯上下扫视了几遍，确定道：“没错，就是个女娃娃。”

被牛二轻薄的目光看得发毛的崔雯，羞愤地举起刀，不再废话直接纵马冲杀过来：“贼子敢尔！”

谁敢用肉身正面去拦奔马啊，牛二立刻拽起牛大闪向一旁，同时大声地发出了一声呼号。

随着他的这声呼号，几条绊马索忽然冲破遮掩的浮土，突兀地横在山路上。最近的那条，离崔雯已经不足数尺。

崔雯见状急忙一拉缰绳，脚后跟猛踢马腹，“票姚”不愧是名贵的西极天马，直接在数尺之间纵身跃起，堪堪避过了这根绊索。

那再名贵的马终究也有体力的极限，“票姚”随崔雯奔驰了整整一个下午，一点草料都没进，虽然入夜之后崔雯牵着它缓缓而行，但大量消耗的体力哪那么容易恢复过来。

在奋力跃过几条绊索之后，票姚实在是没有力气，跃起的高度大打了堪比跳楼大甩卖的折扣。它悲鸣一声，被最后一条绊索绊倒在了半空中。

来不及反应的崔雯被甩到了路旁的山坡上，幸好山坡上满是柔软的新草，崔雯在上面滚了几圈，虽然狼狈不堪，但好歹没有受伤。

但是在十个山贼手持利刃围上来后，崔雯知道，自己今天逃不过此劫了。

她的兵器在被她被甩下马时就脱了手，不知道飞到了哪，就连自刎避免受辱的资格都没有。

脑海里闪现过婢女给她讲的被山贼抓获后的悲惨故事，崔雯咬了下嘴唇，暗暗下了决心。

就是不知道咬舌死得快不快。

山贼越来越近，崔雯最后朝坡上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有山贼提前从坡上包围了过来后，最后一点逃生的希望也没了。

舌头已经伸到了牙齿之间，最后一刻，崔雯想起了父母，心中叹了一下。可惜，死便死了，白白赔了父亲一匹好马，这个五铢奴得知消息后肯定会肉疼得捶胸顿足吧？

还有母亲，不知道又会哭成什么样，女儿不孝，黄泉下再侍奉您，女儿保证会乖乖听您唠叨的。

死志已绝，崔雯最后瞪了这些山贼一眼，牙齿就要狠命咬下，却突然发现本已围上来的山贼正惊恐地往后退去。

什么情况？瞪了一眼不至于吧？

崔雯连忙站起，就听见身后一阵风呼啸，伴随着似乎是惨叫的声音直扑而下。

几乎是本能地朝旁边跳闪，还没站稳，就看见一团土球翻滚而下，直直撞入因为夜盲来不及躲开的山贼群中。

在巨大的冲击力撞翻了好几个山贼后，那团土球才停了下来。

直到这时崔雯才看清，救了自己一命的这团土球，竟然是一个身形和自己相若的……人？

之所以不确定是不是个人，因为这个人形物体浑身上下裹满了脏泥和草叶，露出来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在夜色里看去，反而更像是什么山魈野怪。

就算是个人，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还有得就吗？

此时不是多想的时候，崔雯趁着山贼惊魂丧胆之时，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离她最近的一个倒地山贼身边，夺下了他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插进这个倒霉蛋的心口。

然后，浑身是血的她拔出同样浑身是血的刀，朝没被“人球”砸到的几个山贼灿然一笑：“还不快滚！”

即便看着自己兄长被人一刀戳死，但被突如其来的“人球”，和月光下浑身是血的杀人女魔头吓得惊魂丧胆的牛二，立刻带头连滚带爬地逃向了大山深处，头都不敢回。

其他几个山贼见状，连那几个被撞得七荤八素晕倒在女魔头旁边的弟兄都不要了，甚至夜盲症都奇迹般地好了过来，追着牛二的身影，逃得一干二净。

这场性命危机就这般奇迹般地解除了，崔雯嫌恶地看了看身上的血之后，决定先不管那几个晕倒或者装晕倒的山贼，先跑到了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人球”身边。

将“人球”翻过来之后，崔雯首先看到的是一张青肿中仍然能看出俊秀的少年小脸。

就算再俊秀，都肿成这样了，也不差我这一下吧？崔雯小心地安慰着自己，手上却丝毫不见歉意地拍着少年的脸：“喂！喂！你还好吗？你……恩人你还好吗？”

赵羡上一秒的意识还停留在自己睡着之前，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下一秒赵羡就感觉自己头怎么这么晕这么疼？

怎么脸也好疼？

赣！不会又穿越了吧？这特么还是快穿无限流的？

这么想着，赵羡费力地撑开眼皮，就见面前一个长相清秀的少女正焦急地呼喊着自己。

赵羡刚想张嘴说什么，就闻见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加上翻滚下坡的眩晕后遗症还在，赵羡“哇”地一声，将胃里那点东西稀里哗啦地吐在了面前这个少女身上。

嗯，人生若只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