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开博山的路上,赵羡紧紧握住刘縯的手,激动得无以言表。
刘縯也握住赵羡的手,一双虎目里甚至有着泪光在闪烁。
自宛城城下赵羡被带去长安开始,这么长时间音讯全无,不止是刘縯,包括刘秀、刘敞、来歙在内的很多人都以为赵羡因为和造反的刘崇有关系而被王莽处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过是跑来一个偏僻小邑报仇,竟然能再次见到赵羡。
一时间,重逢的喜悦占满了刘縯的心,这之后什么报仇什么脸面都无需再顾,他第一时间做的就是给了赵羡一个大大的爱的抱抱猛男限定版。
有了刘縯这强大的武力值作后盾,赵羡现在自然是想留就留想走就能走。
想他赵羡这一路走来,长安的风雨惊魂、山路间的艰难险阻,为的是什么?为的不就是回到他那个自穿越以来一次都没回过的家吗!
眼下县城中因为刘縯这群人的纵火一片混乱,县令带着人忙着救火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暇顾及赵羡的行踪。趁着这种天赐良机般的掩护,赵羡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赶紧走!
当然,这一天里他跟牙县令彼此之间“兄长”、“贤弟”得怎么着都叫出来感情了,赵羡走之前特意向刘縯确认了一下:
“大兄,这家宅院的主人王育,真的被大兄杀了吗?”
刘縯的回答十分肯定:“没错,刚才杀入大堂上时,俞大一眼就认出来,这个王育正是绑了他家小的罪魁祸首,为兄当然不会饶他,早就一剑结果了那厮性命。”
“这就好这就好。”赵羡的心放下了一半,这个王育可谓是博山县中的头号反派大boss,不管是势力还是智计都是县中一顶一的存在,至少赵羡和牙县令绑一块都不是他对手。
现在王育被刘縯杀了,接下来牙县令在博山县的日子肯定要好过很多。
这一半心放下了,那还有一半呢。
虽然不确定,但赵羡还是试探性地问了问刘縯:“还有一件事,博山县令的官印被贼人窃去了,大兄可曾见到过?”
闻言,刘縯在身上随便摸了摸,从怀里掏出一方小小的印抛给了赵羡,然后笑着解释道:
“此印是俞大从窃印之贼身上翻到的。当日俞大被迫袭杀了这个窃印贼,见到此印后,他才知道事关重大,连忙回到舂陵禀报于我,我这才赶到这里,不曾想竟在这里遇见大郎了。”
赵羡和牙所两人绞尽脑汁的大事,就这样被介入的外力刘縯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对此,赵羡一时间不知道该难过还是高兴。
难过高兴与否不提,他还是知道应该第一时间将官印送还给牙所的。
但如果是赵羡出面,势必又会多生出些是非。眼下这会儿赵羡只想赶快回去,不想再多事。
想了想,他计上心头,问刘縯知道了王育从大堂逃走被刘縯追上杀死于后院之后,赵羡找到了王育的尸体,一边念叨着“对不住了老哥”,一边将这枚官印藏到了王育的衣服里。
这下子该做的都做了,也很对得起牙县令这一天里叫的那么多声“贤弟”了。
拍拍手,跟着刘縯翻过被控制的城墙后,赵羡终于踏上了回家的路。
精力脑力燃烧了一整天加上一半夜,没好好吃饭也没好好休息,但奇怪的是,此时此刻的赵羡依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困倦,走起山路来甚至比刘縯他们还要快。刘縯几次喊他山路危险慢点走,赵羡的脚步却始终停不下来。
闹腾了半夜,现在已是凌晨将近破晓时分,山间填满了黑魆魆的森暗,除了手中火把的一点光亮能看出身前的路之外,别的除了黑还是黑。
当赵羡的脚步终于第一次停下时,不是到了什么地方,而是他终于不负众望地被路上的一块石头绊倒了。
后面的刘縯他们顿时响起了几个人的欢呼声,刘縯懊恼地过来把赵羡扶起,抱怨道:
“亏为兄这么信任大郎,跟那帮浑货打赌说大郎绝对不会摔跟头,结果为兄赌输了。”
赵羡揉着自己的老腰,笑问道:“大兄输了什么彩头?”
刘縯的神色极为肉疼:“五顿张家食肆的酒席!”
张家食肆是舂陵和舂陵周边几个县最高档的一家食肆。
众所周知,最高档的不一定最好吃,但是一定最贵。在这里简简单单来一桌酒席,少说也得花上足足八百枚大钱。要是喝酒喝得多了,那花的钱就更海了去了。
这个消费水平,就连身为游侠头子的刘縯都有些吃不住,更别说是五顿了。
终究是应在自己身上,于是赵羡拍着胸脯对刘縯保证道:“小弟万万不敢让大兄因为我而破费,待回到舂陵安顿下来后,这五顿酒席就算在小弟头上,当成是小弟感谢大兄的。”
刘縯连忙推辞:“赌是我赌输自然也是我输,哪有让你出钱的道理。”
赵羡跟他争:“非只是为此,在我离家的这么长时间以来,先考的坟冢灵堂等多蒙大兄费心照料,因此我必须要好好感谢下大兄。”
刘縯不让他争:“赵公生前待刘縯如亲子一般,刘縯一直铭记五内,为赵公守孝自是分内之事,大郎不必为此挂怀。”
“可是……”
见赵羡还想再争,没办法,刘縯只好压低了声音,对赵羡说了实话:
“你我兄弟,自然不会为了几顿酒席在这里争吵不休。只是,唉,为兄说实话吧,赵公一生清俭,至死仍然家无余财。眼下大郎回到家中,恐怕就连那几亩薄田,也会被你那堂弟占了去。”
估计是觉得这般直言显得有些伤人,顿了顿,刘縯话锋一转,细心地安慰赵羡起来:“但大郎绝非凡夫俗子,将来必有发达的一天,不如到那时,大郎再把这酒席给我请回来,何如?”
听了这份迟来的背景介绍之后,赵羡忍不住撇撇嘴,心里很失落很失落:“以为穿一个大儒之子,谁想到其实就是和前世一样,也是个穷哥们。”
心情一复杂,走起路来就慢了许多,又走了整整一天,将要黑时,刘縯、赵羡这一行人终于是走到了育水边。
当初安众侯刘崇带着赵羡去宛城,就曾到过这里,赵羡还记得当时河中的苇子刚刚露出河面没多高。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重临故地,苇子已经长得郁郁葱葱,能够藏人了。
看着夕阳拖在河面上的最后一点余晖,赵羡咧嘴一笑,似是在宣示:
“我赵大郎,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