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縯的疑问,吴汉简略地把这几天闹得天下士民沸反盈天的新币诏令说了一下,听得刘縯愤愤不已。
“这岂不是害民吗!”
当着外人的面,刘縯控制着自己只骂到这种程度。
而吴汉虽然作为亭长,属于新朝官吏系统的一份子,但他显然也知道这道诏令的胡闹程度,所以也附和着刘縯吐槽了几句。
就这,要不是抓违禁用钱的人能平白勒索出不少好处和赏格,吴汉一准也得骂了。
新钱替旧钱损害得可不止是平民,吴汉自上任亭长以来搜刮蓄积的那么多钱同样一朝作废。
短暂的冲突既已解除,刘縯虽然没能买到粮食,但他顾念着山里的两个弟弟,加上自己还背着一个逃犯的身份,所以他不再多说什么,干脆地告辞离去了。
目视着刘縯的身影渐行渐远,吴汉和他的两个兄弟——长兄吴尉和三弟吴翕,都不免长松了一口气。
饶是吴汉身手不凡,他们三兄弟也向来配合默契,但是在这个男人面前,竟然还是像稚子顽童般不堪一击。
刚才差点被一剑杀了的是小弟吴翕,生死关头那一下真是把他的魂都吓飞了,即使刚才吴汉和刘縯聊了有一会儿了,他都还在恍惚。
现在杀神走了,他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松脱在地,整个人瞬间萎靡在地上大喘着粗气。
吴汉好气又好笑地踹了弟弟一脚:
“人都走了,你还这般模样。我和大兄早就告诉你平日里打熬武艺不要偷懒,你偏不听,这回遭中了吧。”
作为长兄的吴尉充当起和事佬:
“子莫(吴翕的字),汝须切记此次教训,万不可再松懈了武艺,今日差点因你连累了子颜(吴汉的字)和我。”
教训完点头不止的吴翕,吴尉又拉过吴汉,眼神有些怀疑地说道:
“子颜,刚才你与那人说话时,我不敢过去多嘴。但现在那人不在跟前,我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自己这位兄长虽然武艺不比自己差多少,但却鲜少这般主动说起话,因此吴汉也很好奇:
“不知大兄要说什么事,尽管说来便是。”
得到弟弟准许,吴尉才一半怀疑一半又是笃定地说道:
“方才那人生得这般雄壮,武艺又如此高强,想必定非一般人。”
“这我岂能不知?”吴汉的好奇换来一句废话,他有些不耐烦,“大兄究竟想说什么?”
被弟弟一催,吴尉的语速也陡然加快:
“昨日子颜你与子莫去下乡收息钱,不在亭舍,有一队差人来贴了一张新的通缉告示,那上面缉拿的叛逆,正是咱们南阳的大侠刘縯!”
“刘縯?!”吴汉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激动之下踩到地上吴翕的手都没注意。
“大兄的意思是,刚才那人,就是刘縯,刘伯升?他被通缉了?!”
这回吴尉点头点的十分确定:“刘伯升确实被通缉了,因为身涉前汉安众侯、舂陵侯二侯逆案在逃,被官府悬赏捉拿。”
吴汉的目光立刻贪婪地追向之前刘縯离去的方向,虽然早就不见了身影,但他的眼神还是使劲地舔了舔:
“不管刚才那人是不是刘伯升,先拿住了再说。大兄,告示说了没,捉住刘縯赏格多少?”
听到赏格,地上的吴翕也立马爬了起来,插嘴道:
“叛逆造反啊,这等重罪,抓住以后肯定不少赏赐吧?”
吴尉迟疑了一下才张嘴:“呃,告示上说,捉住刘縯送交官府者,赏……赏大泉一千。”
听到赏赐的是钱,吴汉眼中的光顿时就没了。
再次看了看刘縯离开的方向,他整了整刚才打斗时散乱的衣领,义正辞严地说道:
“昔日我为游侠时,也曾托身于伯升大侠门下,岂能因为钱财就去出卖他?兄长你这是差点要陷我于不义啊!”
吴尉被弟弟的话语训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吴翕也不敢顶撞二兄,讷讷不敢言。
而自觉又做了一件大义之事的吴汉收拾起大起大落的心情,抬手招呼了一声两个兄弟:
“走!今天上午是没收成了,我等且去东边的棘里转转。他娘的,棘里的好几个混账东西借乃公的钱欠了半年了,这回没等收他们个十倍利息来,走!”
随着吴汉三人的离去,这片乡集再次沉入了寂静之中。
空荡的街道上只有萧条的风溜进一间间店铺里翻检着空空的货架,宛如仅仅几天前的热闹。
这般忽然从人间跌入鬼蜮的景象不仅发生在这一处小乡集里,就在离此地并不很远的宛城,赵羡站着自己费了好大一番心思才开起来的全南阳最大的店铺里,心痛得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