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完全不像是祖孙，更像是相看两厌的陌生人。本想维持的和平被暮沉打破，暮老太太便不再掩饰，将自己的不耐与厌恶都写在了脸上，轻哼一声“你来干什么？”

她用了来这个字，而不是回来。可见她对自己这个所谓的孙子没有半分的情义。暮沉倒是不在乎，修长好看的手放在椅子把手上，手中拿着一个精致的瓷瓶，他缓缓吐出三个字“来算账。”暮老太太转过头看向自己这个没见过几面的孙子，看到他那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时，她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佛珠。

暮沉把玩着手上的瓷瓶“告诉你一个秘密，暮霖，我已经找到了。”听完暮沉的话李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倒是暮老太太神色如常，半阖着眸子“你若是真的找到了还问我做什么。”她是不信暮沉说的话的。暮沉叹了口气“问祖母自然是因为想得到一个准确的位置了，不然的话，会很麻烦，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

暮老太太手中的佛珠串突然断了，失了束缚的佛珠散开，有几颗掉在了地上，滚到暮沉的脚边，暮沉低头看了看，没管。暮老太太没有一开始那么气定神闲了。

暮沉刚刚失踪的时候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本来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个孙子，她甚至希望暮沉就此死在外面才好，那样就能让暮家绝了后。但过了几年暮沉立了军功的消息传回来后，她就知道等暮沉回来一定会找暮霖报仇，为了保全自己儿子的命，她将暮霖送去了南诏。

她有自信暮沉找不到暮霖，因为暮霖压根儿就不在大周。但现在她突然慌了，暮沉已经知道暮霖不在大周了。暮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才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哦？是吗？”暮沉身子微微前倾，看着暮老太太，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南诏”暮老太太看清了暮沉说的是什么，双手紧紧的攥着残存的一颗佛珠，闭上了双眼。但她有些颤抖的手和快速起伏着的胸膛都在昭示着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李氏在看到暮沉说出南诏两个字时，她手中已经皱成一团的手帕掉在了地上。他知道了，都知道了，李氏心中最后的那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暮沉知道暮霖在南诏了，暮霖会死，不光暮霖，他们的可能都会死。李氏如是想着。发现暮沉正在看自己，她慌忙的蹲下身捡手帕，但眼泪还是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暮沉挑眉，有些诧异的道“叔母哭什么？”李氏站起身，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低着头“没什么，没什么。”暮沉点点头，又把目光移向了暮老太太，道“把之前发生的事讲给我听，不然，他会死。”

他的语气很淡，就仿佛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但听在暮老太太和李氏的耳朵里就像是已经敲响的丧钟，正期待着死亡的降临。暮老太太依旧闭着眼，知道自己今天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似是看开了一般道“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要杀便杀吧。”暮沉没有意，点了点头看向了一旁的李氏，淡淡的问道“叔母也是这般想的？”

李氏一愣，看了看床上一脸无所谓的暮老太太，狠狠的摇了摇头“不，我不想死。”她还年轻，不像暮老太太本就是大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也不像暮霖后半辈子都是个残废，活不活也都无所谓。她还想活着，好好的活着。

想到这里，李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我来告诉你，全部都告诉你，但我说完后你得放我走。”暮沉看了看床上不知何时睁开眼盯着李氏的暮老太太，嘴角弯了弯“好啊。”

李氏欣喜。“你……”暮老太太看着自己儿媳这么不争气的样子想要出声阻止，但李氏根本没听暮老太太的话，已经开始讲起了当年的事。暮老太太阻拦无果，只能捶了一下床铺，骂了一句“蠢货！”

暮沉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手半握拳撑在头侧，听着李氏的话。

“当年，我刚嫁进来没多久，就知道暮霖是个花心的……”李氏不紧不慢的开始讲起了当年的故事。

暮老太太将小儿子捧在手心里，纵容得很，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送给他，但对自己的大儿子暮羽却不管不问。一开始大家虽然奇怪，但时间久了便也只当暮老太太是为了培养暮羽所以才对他严厉了些，不再深究各种缘由。但事实并不是那样，暮老太太确实很讨厌暮羽。

暮霖是比暮羽先娶了亲，李氏进门时暮老太爷还在，当时暮老太太对暮羽还算是维持着表面的母子之情，直到暮羽成家后暮老太爷因病去世，暮老太太就彻底卸了伪装。有时连李氏都看不明白为何一个母亲偏心会偏得那么严重。

暮霖是个好色之徒，这点很多人都知道，李氏心里也明白，她从来不管暮霖在外面的事，只要她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但李氏也没想道暮霖竟会对自己的嫂子也生出不轨的心思。

那天暮羽外出不在家，暮沉也在学堂，只有暮羽的妻子墨吟一人，于是暮霖便去了暮羽的院子，想要非礼墨吟，虽然被墨吟的贴身丫鬟拼死拦了下来，但墨吟还是不堪受辱，悬梁自尽了。

李氏讲到这里，暮沉的手紧了紧，这件事他记得，那天他下学回来，看到的便是自己的母亲吊在房梁上，早已没了气息，她的丫鬟也倒在地上，地上全部是血，那一幕，暮沉这辈子都不会忘。他在原地站了好久，看着下人将自己的母亲放下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回来后绝望的嘶吼。

暮羽提刀去暮霖的院子砍了暮霖的命根子。李氏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她只记得暮霖浑身是血的被抬走，还有暮老太太愤怒的骂声。后来暮羽独自一人走了，再后来暮沉也不见了。

李氏不知道父子二人都去了哪儿，暮老太太好像也没有要找的意思，直到她有一次偶然听到了暮老太太的管家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