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裹带细雨抚摸脸颊,清凉凉的。
空中愈加湿润的气息借机并肩薄寒涌入衣衫,不断降低体温,挑衅那依旧纠缠不休的疲倦,让它识趣退却。
陈青打了个哈欠,卷缩着身子懒懒睁开眼睛,将周边陌生环境映入眼底,顿时,脑袋不禁有些发懵,眨了眨眼,小心翼翼打量着。
这是哪?
他们在干嘛?
台下全是穿着各色官袍服饰的男女老少,兵卒林立,最前方是一个身着龙袍,下颚留有短须,头戴通天冠的中年男子,只不过他们现在全都恭敬垂首立在下方,正对陈青所在摆满祭祀之物的石台,双手横握一根漆黑木棍,两端垂挂着的彩珠在风雨中来回撞击,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因为人数很多,彩珠碰撞的声音故此显得密切浩大。
陈青心底莫名生出一缕恐惧,下意识将身体往后缩了缩,然而也正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所在石台下方,还有三个玉质的云台。左侧云台上是个长相清秀的少女,她柳叶弯眉,眉心有朱笔点下的一抹火焰红图,与身上凤纹长袍相映得彰,脸上不悲不喜,呆呆看着左手紧握的那枚珠钗。
而中间云台上,是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宫装女子,她白衣素裹,脸上带着温和笑容,轻言细语安慰着右侧云台上那个抽泣不住的孩童。
注意到陈青目光,她回眸微微一笑,像是春日里的风,驱散了湿冷空气。
陈青戒备恐惧的心,也因此得到些许缓解。
嗅着弥漫鼻腔的烟火,陈青近乎凝固的思维一松,抬眸打量更远处的东西,心中愈加震撼。
昏昏沉沉的天空下面,是一根根高竖的青铜大柱,两旁飘扬着漆黑有烫金纹路的大旗,像是翻滚飓风里的云彩翻滚,呼应着个个整齐排列的甲士,在他们中间,是一根被圆石堆砌环绕的青铜长杆,刻满了奇异纹路。
犹如长剑,直指苍穹!
青铜长杆前方,是各色香料汇聚燃烧的火堆,条条被点亮的纹路,从文武百官脚下,一直汇聚到最前方的天子脚下,最终形成一幅鸾凤展翅图,在云烟弥漫的低空,像是神灵垂青一样。
望向前方手持兽骨匕首,打着赤足,随着铃铛摇头晃脑走来的白须老者,陈青已经大致能够猜出这些人在做什么了,自身和云台上的三人,又可能扮演着什么角色,缓解些许的恐惧亦然开始攀升。
可是。
在他的记忆中,自己本不该属于这里,也没有相应的记忆。
脑海里一切的记忆,全是那高耸的高楼大厦,霓虹绚丽的街道,渐趋日下的空气质量,以及拼命压榨员工的老板。
记忆的终点,是在加班结束回家的出租车后座上,再之后,就是醒来后的这里了。
他不是那种很少接触网络的老古董,对‘穿越’一词也耳熟能详,可要说接受,很难。现实不是网络小说,陌生的语言、陌生的环境,注定会与新世界格格不入,再加上穿越前的世界,本身也有着羁绊,挂念,如果能选,他宁愿以前继续忙忙碌碌的平凡生活,也不要这莫名其妙的穿越。
他想要站起来呐喊反抗,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在支起身体的时候触碰到了墙壁一样的东西。
看不见,摸得着。
再三用手试过,他终于确定自己被透明屏障倒扣在了石台上,形同牢笼,而弧形的最高点,距他仅有一臂之距。
到了这时,陈青心底攀升的恐惧也彻底爆发了出来。
祭祀场景……
他高高在上被封住的石台……
即便身上穿着绣有四爪金龙的长袍,依旧没有丝毫心安!
他知道,自己和下面云台上的三个人,全都被当做了祭品,并且这种祭品,必定是会在接下来祭祀某个环节里被杀死!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先前那被他注视的赤足老者已经来到台下云台前载且歌且舞,下首密密麻麻的人群也随着老者举起铃铛和兽骨匕首欢呼起来,不住吟唱古老歌谣,带有难言的韵味虔诚而崇高,响彻云霄,让陈青的一颗心不住下沉。
老者对上陈青惊恐的目光,开口说着他不懂的语言。
云台上女子的笑容也随之灿烂起来,同样启唇吟唱起了古老歌谣,声音空灵婉转,身躯却在微微颤抖。
少女低语,孩童哭泣……
香料燃烧的火堆前,三个白衣束腰的女子踩着奇异步伐,捧着托盘穿过文武百官,经过天子,来到中间云台前跪下。
天子亦在此时率文武百官跪下大声祷告,紧接便是后宫佳丽,天子嫡子嫡孙,甲士弃兵拜倒,声如潮浪,连绵不绝。
顷刻,声住。
老者弯腰一拜,铜铃陡然急促,手里兽骨匕首如同利剑刺入女子心口,溢出的鲜血瞬息染红白衣。
女子吟唱一住,软软倒下,一对清明渐散的眸子在痛苦中看着老者用力划破胸膛,从炙热胸腔内取出一颗跳动的心脏放入托盘。
陈青瞳孔收缩,恐惧的呐喊在成千上万声浪中层层淹没,没有泛起一丝浪花。
或者说,没有谁在乎他的感受——
拔出兽骨匕首,老者虔诚以白巾拭去热血,步向右侧云台上的孩童。
噗呲!
又是一刀落下,孩童哭泣消失,托盘又多上一颗心脏。
再其次是左侧云台上少女……
陈青肌肉紧绷,牙龈咬的咔咔作响。
很显然,待到这个少女被取掉心脏,下一个就是他了,那把丑陋的兽骨匕首,会像是钉子般扎进他身体,然后划破皮肉,失去身体供给血液的器官,死在这个鬼地方。
可他不想死啊!
但石台上囚禁他的透明罩子,下方数不甚数的甲士、兵卒、官员……即便他侥幸在兽骨匕首刺来瞬间抓住老者,依旧活不了!
不过他还是想试试。
试试能不能通过打断祭祀的法子活下去,哪怕一天,一会儿也好……
陈青期盼活着。
老者已经取完少女心脏。
他亲自逐个端上托盘放在石台前,用白巾拭去鲜血,张嘴说对陈青着听不懂的话,手里铜铃虚压。
陈青顺势平躺。
兽骨匕首高举,陈青身体紧绷,后腰开始蓄力。
铜铃急促作响,兽骨匕首落下,陈青蓄力的后腰猛然带动上身向旁偏去,双手同时探出。
噗呲!
利刃入肉,铜铃声再止。
倒扣石台的透明屏障,开始寸寸显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