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紫虎话音落下，暗沉的天空陡然炸响一道惊雷，银蛇划破长空间，那酝酿许久的雨水，终于落了下来。

短短几个呼吸，便已经是滂沱之势，在地上血泊里溅起朵朵盛开的艳花。

方家三人脸色有些难看，紫虎所指灵物他们当然知晓，只是却不曾想到祂竟尾随其后，跟着自己入山来了，若是所料不差，眼前这紫虎也必定是那道人利用灵物引来，想要凭此将他们全都留在山中，以绝后患。

倘若不是自己出身方家，恐怕还真随了他的愿。

可要将灵物捕捉，并将祂当作赔礼送紫虎，又太过于为难，昨晚他们就对灵物进行过查探，饶是神魂出窍都仅能发现一缕微弱气息，更别提在这大雨滂沱，危机四伏的山里了。

方锐进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点了点头，道：

“可。”

“那我等便以灵物给予阁下当作赔礼。”

不论能否捕捉到灵物，暂且应下总归没错，完全没必要因为一时为难，从而白白葬送了一人性命。

紫虎将一对吊睛眯成了条缝，猩红的双目里闪烁着危险的气息：

“方家名声本座还是信得过。”

“但你们……”

方锐进一字一顿道：“同样信得过！”

紫虎咧嘴，露出满口狰狞森寒的利齿往前逼了数步，随即忽然怪笑了起来：

“人类太过于复杂，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噢，人心叵测。”

“倘若是方家家主或直系子弟做出这般承诺，本座自是当即退去，可你们是方家养的狗啊，所作承诺如何能信？”

方家三人心底一沉，知晓这紫虎绝非寻常精怪那般好糊弄，弄不好，他们就要折上一人在此，沦为一只浑浑噩噩，供以驱使的伥鬼。

立于方锐进身旁，反握匕首的中年男子沉声问道：“那阁下要我等怎么做？”

“立下誓言！”

方锐进三人略显沉默，旋即颔首应了下来。

誓言对于修行者的约束可谓不强，除非身死道消，终身都要受其影响，形同悬头利剑，但若是凡人立下誓言，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准确来说，誓言所针对的完全就是修行者，不论你是人族，精怪，还是鬼魂，只要立下了誓言，你就要穷尽一生去完成它，故此凡是修行中人，大多都对立誓敬而远之，哪怕他们卖身方家这么多年，也不过立下一次誓死效忠方家的誓言，如今却要多上一个了。

势比人强，不得以为之。

不过他们心中却并没有太多的抗拒，因为灵物归属于那老道，迟早都要对上，无非憋屈的紧。

方锐进呼出一口浊气，竖起三根手指，在紫虎的注视中，与其余两人缓缓开口道：

“我方锐进在此立誓，为向紫虎阁下赔礼，定当活捉尾随我等的灵物双手奉上，如有违背，当气血逆转，筋脉尽断而亡！”

“我方星宇在此立誓，为向紫虎阁下赔礼，定当活捉尾随我等的灵物双手奉上，如……”

“我方安在此立誓……”

见方家三人皆已立下重誓，紫虎满意的点头退去，留下立在厚重雨幕，被碎尸重重环绕的三人，让寂静的环境里，全是急促的风雨和雷鸣声。

待过半盏茶的功夫，眉心刺痛彻底隐却，方星宇才舒气般的开口道：

“还是锐进兄你反应及时，巧借毒誓掩去了时限，不然就难了。”

“不，以它展现的难缠，并非没有发现誓言里的漏洞，只是不曾点明而已。”

方锐进眉头皱的很紧，他发现紫虎的难缠程度远超预料，本想凭借誓言不曾加以时限的漏洞和它讨价还价一番，结果哪想对方居然就这般接下退走，实在太过于不合常理。

若是没有直言‘人心叵测’以及骂他们是方家养的狗，他还不会有种感觉，可将前后一结合，结果未免显得有些草率，像极了蛇头虎尾。

方安凝声道：“莫非它别有所图？”

方锐进摇了摇头，提剑眺望微亮的天边片刻，让萦绕在嘴里的话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

“走吧。”

“天要亮了。”

目送三道披着蓑衣，在雨夜穿行的身影，陈青轻轻一笑，旋即举步从拱门内走出，再度跟了上去。

…………

山林另一端。

退离开的紫虎御风攀上山石，立在滂沱雨幕中眺望着前方，硕大的双瞳猩红光芒逐渐妖异起来。

在它身旁，是一条长达三十多丈，浑身生满菱形鳞甲的黑色长蛇委身盘绕在石柱上，吐着信子同样眺望前方，随着身躯扭动，身下石柱被坚硬的鳞甲摩的咔咔作响，挤落几块不规整的碎屑。

大概是瞧的碍眼，它用长尾碾碎脱落的石屑，然后才徐徐开口道：“你确定吗？”

紫虎目光不曾收回，仍旧注视远处行在风雨里的四道身影，但更多的，还是落在陈青身上，那身披金光，头顶庆云的模样实在太过于碍眼，尤其在四周一片漆黑的环境里，形同一轮明晃晃的太阳。

直到陈青与方家三人彻底消失在视野后，它才回应道：

“那灵物你也瞧见了，气息恢弘正大，威严无比，犹如神坻，若是吞食，定当大补。”

“只不过祂掌握的术法颇为诡异，竟能在我的感知中凭空消失，须得好生谋划一番才行，至于方家的那三条狗，我还不指望他们能成事。”

“倒是他们来惠阳山的目地引起了我的兴趣。”

“毕竟方家一向以财富著称，能引起他们注意的东西，绝非寻常，或许是上界遗落下来的宝物也说不定。”

黑蛇嘶嘶吐着信子，怪笑道：“就因为一个猜测，便让我大费妖力的去控制其它精怪骚扰监视？”

紫虎反问：“猜测还是事实，你心中会没底吗？”

黑蛇扬起上半身子，像是人一般立在那里与紫虎对视，一对碧绿的竖瞳闪烁着别样情绪，在它们头顶，是遍布苍穹的闪电。

这般持续了良久，它才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然后收回身体盘绕着山石从上游下，转瞬就没入了树林当中。

紫虎匍匐下来，将头望向愈加明亮的天边，自言自语呢喃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