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锐进目光很冷，周身杀意内敛到了极致。

其实这番话他并没有说出心中真实所想，因为自方安提醒后，沿途就开始留意精怪袭击自己三人的时间和方位。

他发现，这些精怪每次出现都是在身侧或身后十数丈左右，身前反倒寥寥无几，像极了清晨紫虎拦路时的情形，虽说自己受修为限制看不到什么，但却不妨碍对此进行猜测。

毕竟精怪每次袭击的位置实在太过于诡异。

固然后背是人类防备最弱，也是最危险的地方，选择从这个角度袭击亦是最容易得手的举措，但时间一长，此般反倒落了下乘，尤其是在他们着重关注四面八方的动静后，明显更难成功，故而才能凭此断定那同样作为狩猎对象的灵物也在。

可他即便知晓了灵物当前就在旁侧，却碍于暗出潜伏的危机不能直接道出，更不能神魂出窍将其擒拿打杀，唯有将计就计，并对方安与方星宇稍稍提醒了一番。

方安倒提匕首，目光微微闪烁：“看来届时必须要舍下一人了。”

方星宇笑笑，扶着斗笠眺望远方沐浴在风雨里的绵绵山脉，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惠阳山连绵数千里，巍峨秀丽均是不缺，再配上这般风雨雾气，端端一副人间仙境卖相，是文人骚客最喜之地。”

“你们也知晓我平时最爱舞文弄墨，附庸风雅，所以这埋骨地，就别跟我抢了。”

方锐进没有做声，倒是方安深深看了他一眼，意味莫名般的开口道：

“你倒是好想法。”

“还行。”

方星宇咧嘴一笑，短剑在手，颇有一番洒脱卖相。见状，陈青眉头轻佻，目光不断在他二人身上来回扫视，最后才落在了走在最前方的方锐进身上。

他不知道此番言论的含义，但死志却是真的。

只是令他生疑的是，方锐进为何会压低声音对方安和方星宇说上一番话，那话中又隐藏了什么寒意？是针对莫名背锅的晁玉成，还是他们认定继紫虎后的六识境精怪？

亦或者自己？

…………

晁玉成很是烦闷。

不知是何缘由，自从昨夜开始，他便出现了心绪不宁的征兆，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仿佛冥冥中将有大祸临头般。

为了探寻灾祸来源，他连夜下山寻了一只龟类精怪将其斩杀，然后剥离甲壳炼制一番用以占卜，可令他困惑是，不论自己再如何反复尝试，那三枚从龟甲里倒出的铜钱都是吉卦，完全与心绪不宁的征兆毫无干系。

“莫非是它修为太低的缘故？”

道观老旧大殿内，晁玉成捧着龟甲坐在神像下念念叨叨，发白的脸色，正是术法动用过度的征兆。

他自问近些年来不曾得罪于人，即便在惠阳山中猎杀精怪收集药材为宗门提供修行资源，也从未惹过那两只六识境的精怪，观内弟子更是深居简出，除了随同自己一道运送物资前往宗门外，就是下山采购些许柴米油盐了。

可山下都是凡人，官府那边又有备案，就算贸然得罪了修行者，也自会有差役进行调解，完全不会引来祸事。

晁玉成丢弃龟甲喟然一叹：

“唉。”

“真可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贫道究竟是得罪了谁人，竟然连占卜之术都不能得出答案。”

旁边一个十八九岁的道童，脸色同样不好，捡起被丢弃的龟甲放置桌案上后，方才开口建议道：

“师父，既然不知是谁人欲要向我等动手，何不向宗门禀告一番？”

“若是有宗门来援，危机岂不轻然度过？”

晁玉成摇摇头，弟子的建议他早就想到过，奈何宗门距离惠阳山着实太远了，饶是六识境的长老供奉能御风而行，这迢迢数百里路程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赶到，何况自己只是门中一外门执事，在未有明确消息时，根本就不能凭借一时心血来潮，请来长老或供奉相助。

与自己一道驻守在外的师兄弟虽是可行，但最快也须得明日下午赶到。

他转身逐个扫过望着自己的数张年轻面孔，接着又看向那尊由自己一点一点雕刻出来的神像，沉默片刻道：

“你等先行下山寻个地方躲上两日，若是归来寻不见为师，便收拾行囊去周师兄那里吧。”

“记得照顾好明道。”

众道童面色齐齐一变，年幼者更是泛起了泪花，跪在地上痛呼师父，端然一副送终的模样。

晁玉成见状，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直接一把揪住他耳朵将其拽起：

“嚎什么嚎？”

“你师父我好端端在这呢，这么快就想送我走了？真亏贫道还让你师兄们好生照顾你。”

“先前话里的意思是指，如若你等归来见不着为师，便去你周师叔那里寻我，这下可懂？”

明道委屈巴巴的捂住耳朵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幽怨，不过先前出声建议的那道童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道：

“师父，您可是要去林家村拜见尊神？”

晁玉成微微颔首，并未对弟子有所隐瞒：

“不错。”

“尊神慈悲，即使不会出手相助，也会适当提点一二。”

“待贫道知晓了祸事源头，非得设法回敬一番，不惹事，但也不代表贫道怕事！”

话到最后，已然变得咬牙切齿起来。

虽说自己与尊神有过一面之缘，如今又为尊神添上了香火，算是有着信徒的身份，但却从未想过事事皆去叨扰，毕竟神不可轻见，再则他还指望以后能从尊神那里得些好处，从而飞升上界，追寻祖师脚步呢。

可现在——

希望尊神不会因此生了厌恶吧。

晁玉成愈想愈气，心中也更加烦闷，不由狠狠甩了一下衣袖，略加发泄了一番。

众弟子悚然，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模样，没人胆敢再度出声。

晁玉成压住恼意，向弟子吩咐道：

“去将蓑衣斗笠取来，法剑符箓亦不可少。”

“若是路上撞见了，为师定要给他们寻上些麻烦，方解心中郁气。”

“青鳞马就留给你们吧，届时赶路避祸，也有个好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