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夜归

云吉释回家的路很长，他先走到乡里。天晚了，他决定不去找大哥，即使去了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云吉释不想再像上次一样扑个空，而且还被门口的大姐数落一顿，实在是犯不着的事儿，尤其是在救出了古校长之后，乡的大门他更是不敢轻易再去了。

云吉释走着走着他又路过乡粮库，于是决定再进去休息一下。

老白头看到云吉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情。云吉释在老白头那里喝了口水，然后又匆匆启程往云楼村赶去。

当云吉释风尘仆仆回到云楼村时，差不多已经是半夜了。

家里大门紧闭，云吉释站在门前犹豫了很久，敲门吧，怕影响了一家人的休息。不敲门吧，自己只能翻墙进去。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

“梆梆梆！”

“平安无事喽！”

“梆梆梆！”

“平安无事喽！”

云柳才大爷打更的声音从远处清晰地传来，在寂静的夜空中给人踏实、安稳的感觉。梆子声响过三遍，山村重归寂静。

此时此刻，云吉释听到云柳才打更的声音是那么悦耳、亲切。从前自己怎么就不觉得呢，难道是天天听，都习惯了？他很纳闷自己现在的心情，怎么还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呢。

云吉释俯下身子，一屁股坐在自家大门口，心潮激荡、思绪万千。

三更天了。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冒雨救古校长的情景，想起了那天自己翻墙摔跟头的窘态。看着自己家紧闭的大门、高高的院墙，他又想起了小时候，特别是离家上学那几年，如果自己回来晚了，常常是越墙而过，然后直接回屋。

云吉释因为翻墙还遭到过父亲很多次责骂。现在他多么希望自己再翻一次墙，能再见到父亲气势汹汹的样子，看到他因为生气而微微颤动的两撇胡子。但是这一切已经不可能再发生了，父亲己经去世多年，虽然心里很想他，但此时父子已是阴阳两隔，从前的一幕幕恍若隔世，只能祈望来世依然还能做父子，来世再见。

云吉释因为翻墙，也被大哥训斥了不知道多少回。

“大丈夫为人做事要光明正大、坦坦荡荡，岂能学那墙上之人的苟且？怎么能随便从墙头窜上跳下，成何体统？”

每当大哥这么教育自己时，云吉释心里都不服气，他心想，“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夜半三更如果梆梆梆的敲门，不但影响家里的人休息，而且周围邻居听到也会不满意。没准儿还会引来打更的云柳才大爷一顿责骂。敲门太麻烦，不如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跳进去痛快。”

现在，面对着自家的大门，云吉释不想再翻墙而过了。

是啊！父亲走了，大哥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对他要求那么苛刻。小时候自己真是太不懂事了，现在回想大哥说过的话太对了。

云吉释开始轻轻的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弟弟云吉平的声音。弟弟云吉平和云吉释住一个屋，离着大门最近，所以他先听到了敲门声。

“谁呀，来了、来了！深更半夜的，谁敲门啊！”

“吉平，是我。你小声点，别吵醒了娘他们。”

吉平打开大门抬头一看面前没人，于是他顺着声音又低头寻找，突然看到哥哥正在大门口旁边的地上坐着呢，他好奇地问道：“三哥！你咋才回来，坐地上干嘛？”

云吉释一骨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

“一言难尽，进屋说。”

哥俩重新关好院门，轻手轻脚往屋里走，生怕惊扰了母亲，可是母亲还是听到了门口的声音问道：“吉平啊！是不是你三哥回来了？”

云吉释急忙回答：“是！娘，是我回来了。”

云吉释低声答应完母亲的问话，停下脚步，等着母亲的下一句话，等了一会儿，母亲的屋里再没有动静传出来。

弟弟吉平压低声音说道：“哥，进屋吧。你回来娘就放心了，没准儿她又睡着了，咱们快进屋。”

云吉释跟着弟弟进屋，云吉平先是点亮了油灯，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抹黑去院子里打来一盆水。

“哥，看你这一身，又是土，又是泥的，这两天你干啥去了？”

云吉释心想，“不能告诉弟弟真相，但是也要给他一个合理地解释，况且明天娘问起来，要和今天说的一样才行。”

打定了主意，他对弟弟说道：“我啊，昨天去乡里了，帮着队里给乡粮库的郭主任送一封感谢信。也是巧合，下山后正赶上下大雨。你说也怪了，快一个月没下雨了，早不下、晚不下，我这一出门，电闪雷鸣，雨下的跟瓢泼似的。”

“哥，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贵人出门风雨多，说明你是贵人呗！”

“得了吧，浇的跟落汤鸡似的，还贵人呢，我看是雷人还差不多。”

云吉释一边脱衣服，一边和弟弟说话。

“哥，你这衣服可真脏，全是土，明天让大嫂给你洗洗。兜里有东西吧，我给你掏出来。”

“哦，有一支钢笔。”

“钢笔？没有啊，兜里什么都没有，空的。”

“什么？空的？你不是骗我吧！是不是相中了，想秘下，说实话，呵呵。”

“不开玩笑，真没有！”

云吉释在弟弟手里拿回衣服，仔细又摸索了一遍：“明明就在上衣兜里，怎么会没有呢，奇怪了？还真没有，一定是掉哪了。”

“你想想都去哪了，今天太晚了，明天咱们出去找找。”

云吉释心想，坏了，这么贵重的物件丢了，怎么向大哥解释呢，那可是大哥送给自己的，他一狠心，回答道：“不找了，找也找不到。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上哪儿去找，不找了。”

云吉平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了一只好钢笔。

云吉释拿起毛巾开始洗脸：“吉平，还有吃的没，我还饿着肚子呢”

云吉释话还没说完，只听见屋外有人敲房门。

“啪啪，啪啪！”几下，还没等云吉平起身去开门，房门一响，“吱呀”一声大嫂开门进屋了，她手里还端着一个盘子。

“棒子，我听着是你回来了，还没吃东西吧，这有两个馍，是娘让我给你留的。”

云吉释惊讶地回道：“大嫂！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你大哥这两天都没回来，我这两个眼皮老跳，寻思着你去乡里可能见到他了，就过来问问。你大哥还好吧，没啥事吧！”

云吉释看着贤惠的嫂子，他怎么能忍心说实话呢，说自己没看到大哥，或者说自己根本没去找他，那嫂子该多么失望。可是看到嫂子期盼的眼神，他又不好撒谎骗她。云吉释最后还是决定，不能伤了嫂子的心，还是劝劝她为好。

“噢，嫂子。你不用惦记我哥，他好着呢。”

说完这句，他脑残地又冒出一句：“他明天就能回来。”

嫂子听到云吉释的话高兴地问道：“真的，那么你是看到你大哥了？”

云吉释话刚刚出口就后悔了，只好又自圆其说。

“没，没有。我去乡里时他不在，是听别人告诉我的。”

“哦，原来是这样。那那你吃饭吧，我回屋了！你把衣服给我，明天我给你洗洗。”

“好的嫂子。”

大嫂拿着云吉释的衣服转身出去了，看着大嫂转身离去的背影，云吉释说不出心里是啥滋味。他洗完脸，擦完身上的汗，拿起玉米面馍馍大嚼起来。

“哥，你咋知道大哥明天回来？”

“我也不知道。”

“那你不是骗嫂子吗？”

“我没骗她！”

“明明撒谎，还不承认？”

“你啊，不该问的别问了。”

云吉释吃完饭躺下，这两天他真是身心俱疲，头刚刚挨到枕头便睡着了。

云吉平看到哥哥一躺下就睡了，他起身熄灭了油灯，钻进被窝，翻来覆去睡地不着。其实云吉平这些日子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哥哥谈，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看来今天也不行了，只能该日再找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