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美心在大脑中东一笔西一笔地画着，她知道最后画的模样，可过程却是云里雾里。似乎无从下手，似乎又可以处处落笔。每当大脑处于盲点，林阳一身白衣挺拔的身影就会浮现，还有那双深如碧海的眼睛，向美心的心里就会泛起涟漪，忙转移思路……自己所有要做的一切确定不是自我欺骗吗？向美心此刻就会怀疑自己，她必须保证自己象做一台手术一样心如止水才可以实现最后的目标。

目标很简单：财富。无尽的希望。无尽的财富。

如果这个目标能够实现，那么向美心的生命就进入了新的层级，一个令她自己陌生欣喜的境界。心想事成，这绝对不只是一个好听的词句，而是一场动人心弦的修行……

卓玛与孙俊是向美心的一个借口，她频繁地去医院，有意无意中打听有关林阳的所有，虽然孙俊对向美心已经有了高度的戒备和警惕，但仍然无法拒绝她给卓玛带来的快乐和美好，是的，在向美心对卓玛的尽心和怜惜中，孙俊感受到了美好……

所有的医院的大夫都知道有个美丽的女人在打听林阳，这话传到了院长的耳中，也传到了林阳的耳中。现代资讯的力量令人无语。

林阳开始没当回事，可院长找他正式提到了向美心，这令他很难接受，早就该去见院长了，因为向美心，这个日程提前了。

当林阳推开院长的门看到了院长和坐在院长对面的几个人，有的人认识林阳想过去说话，但被院长粗暴地打断并将所有的人干脆利落地请走了，并让助理禁止任何人打扰。

院长亲自给林阳倒了咖啡，林阳接过想放下，但院长的目光阻止了他，林阳捧起喝了二口，皱了一下眉：好苦啊！

院长笑着坐下了，拿起自己的茶杯晃了一下：想换吗？

林阳也笑了：清咖，地道。

院长认真地拿起桌上的包装：看清了，这可是全世界最贵的咖啡，猫屎咖啡。除了你我还没给别人喝过，也不可能一次倒这么多。

刚要再喝的林阳皱了一下眉放下了杯子。

院长打量着他：怎么？影响你味觉了？

林阳苦笑一下：您不该告诉我，什么事就怕联想。

院长却正色：喝吧，是哥伦比亚咖啡。相信我。

林阳放下了杯子：我过一会儿再喝。

院长脸上浮起了一层浅笑：不相信我了？

林阳摇头：没有。我只是现在不太想喝了。

院长叹了一口气：最好的咖啡不论称呼什么，都不该影响你对咖啡优劣的判断对吗？

林阳：是。

院长盯牢了林阳：可是为什么你会拒绝呢？是因为我放多了苦，还是心里因为是经过从特定动物排泄物提取的，联想产生了不适？

林阳沉默了许久：都不是。是因为我想起了血。小多喜欢喝咖啡，她那时开玩笑着听说猫屎咖啡特别贵，虽然听着名不想喝，可还是想尝试一下。我答应给她买的，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然后我看到的就是她的血……河一样的血……

院长站起来走到窗前半天都没有说话。

林阳有些不安地：院长，我知道这台手术让您和许多人产生了误解，可我要说的那天指引手术的人不是我，您能理解吗？

院长没有说话。

林阳：现在让我重新做一遍我一定做不了了，这是事实。在极致的状态下有时会有奇迹，可奇迹只有一次……我知道自己无法复制，其实那天见到血，见到头皮割开，钻开头骨，颤动的大脑组织，我就想跑的，但我怕再看见一具尸体，是恐惧令我平静，您能明白吗？我不可能再进手术室，我也不想，我不想再当医生了……或许对你们是奇迹，对我是不能回首的炼狱……

院长仍然面向着窗外：当时你要觉着是地狱怎么可能做完手术呢？这应该是你回忆的感觉，我说的对吗？

林阳低下头：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这太荒唐，可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我在指挥手术，可我连自己说的话都听不见是什么，所以这台手术成功不是我的功劳，是主刀大夫和所有医护的功劳，而我，很幸运，在知道害怕之前一切顺利地结束了……

院长转头看着林阳，林阳的脸色苍白，头上有汗湿发亮，目光中有迷茫……

这是真的，院长相信林阳能完成手术靠的是过去的经验，更是高度紧张和压力下的超常发挥，因为当时自己不在，对于林阳没有退路，如果他不上，主刀大夫很可能会成为第二个林阳……手术台上会多一具尸体……这是多么优秀的一名大夫啊！忘我，那一刻，他进入了忘我的境界，甚至包括他的弱点，平常情况下不可能面对的弱点……

一定要留下林阳，只要他不脱白衣，只要他留在医院，所有的人都愿意等，哪些怕是很久很久，……就是真要出去，林阳也应该拥有健康强健的身心，哪怕他永远不碰手术刀，可林阳拥有了健康强大的身心，他第一个外在的动作就是拿起手术刀……所以林阳不能离开医院……

院长转身走到自己桌前，拿起一份报告递给林阳。

林阳没有接：这是什么？

院长放下报告：你可以不拿手术刀，但不能离开医院，起码给你的三年假还没有到期，你就是要走也等到假满了再走，这不是要求而是请求，因为医院要成立个科室需要你，完全不需要拿手术刀。没有人比你更合适。

林阳沉默。

院长：医院已经打了报告，一年的时间是尝试，如果效果好就正式成立，而且要与社会合作，你明白心理疾病已经是这个社会要直面的问题，这样的病对个人家庭社会的伤害不亚于绝症，你已经走过了最黑暗的路，你需要医人，更需要在医人中完成最后圆满的自医，我对你的要求是，你能拿手术刀了我才允许你放下手术刀，脱下白衣，离开医院，那个时候，我绝对不会说一个字留你，给你绝对的自由……

不。

林阳没有思考说说出了这个字。

院长直视着他：你拒绝的真干脆！

林阳：我要结婚。我要过另一种生活。其实我只是个幸运的普通人，天资好些，运气好遇到了您，进了这么好的医院。

院长：现在你要放弃。

林阳沉默，心里泛起痛和无奈。

院长：你可以结婚，我会在权限内给你最大的支持，我们都是普通人，但穿上白大褂的人也不是普通人，穿上不易，要经过多少层层考试筛选和努力你最清楚，这关系生命，脱下更需要慎重，同样关系生命。给你一年的考虑时间，这阶段你不能离开医院，必须来上班，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要来，我要对你负责，对医院负责，对患者负责。不能再让你在外漂了，现在你可以完成的事有义务去完成。

林阳站了起来：我没那么重要，院长，这个世界没了谁都转，可对于我爱的人，我是唯一的那个，我已经决定了，而且我已经通知她了，我必须走。

一拳砸在了桌上，院长第一次对林阳发火了：培养一个象你这样的大夫，国家要动用多少钱多少资源你算过吗？一年后你可以走，算我强迫你过份吗？

院长说完脸色有些不对，从身上找到药，拿起桌上的杯子要喝，林阳过去阻止：我给您重倒白水，茶不能吃药。

老院长却推开他，坚决地含住了药。

林阳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院长，院长抓住了他的手：答应我，我就喝。

林阳：好好好，您先把药吃了。

老院长喝水送下了药，依然抓着林阳，盯着他，乞求道：一年，就一年，好吗？

林阳委屈地低下头小声：我现在是在病假期。

院长：是的。你的病没有好，要面对。我们一起面对。

林阳抬起头。

老院长：一年的时间，你替我医好三个病人，医院所有科室有需要都会配合你，但最重要的是你也要把自己医好就放你走。这个任务不难吧？

林阳的眼睛一下充满了眼泪，他不知道现在自己的心情。

老院长将一份病历递到了林阳手中：这是你第一个病人。

林阳打开，是一份病人自诉病历，和问询记录。

老院长：我已经和病人谈过了，她的状态和你有些接近，十分清楚自己的状态，介于正常和非正常之间，你知道她找我一直想见你，因为她以为只有你能帮助她，而且她的妄想症很严重，却又清晰有条理，让我搞不清究竟是妄想还是理想，不过这样的妄想一旦实现了也算一份不错的公益，她的履历令我对她失去了判断力，这个任务交给你，你可以随时终止。

林阳脱口而出：向美心？

老院长怔了一下：你知道？

林阳指了一下手机：好多医院的同事都告诉我了。孙俊也和我提过。她应该不是病人，这是一种骚扰，如果您了解她和我之间说不上却存在的联系，就不会替我接下这个所谓的病人了。虽然我不清楚动机，但绝对不是病人寻求帮助那么单纯。

老院长看了一下林阳：是的。

林阳意外：可是，

老院长：可是我不能拒绝她。

这话出自任何一个人的口林阳都不意外，但却是老院长，这个向美心到底是何方妖孽，竟然以堂皇之名说服了心里明了一切的老院长，来强迫自己接受她这个怀着不明目的病人。这也太荒唐了吧？

林阳看着老院长的目光已经表明了他的真实想法。

老院长：因为她要做的事是符合医院早就有的设想的，并且她能提供相关的社会支持和足够的资金条件。

林阳笑了笑：院长，您了解过她吗？

老院长点头：她现在一无所有。

林阳不笑了，怔怔地看着老院长：为什么？

第四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