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是干预自然的，能以手段调节生命已经具备某些神性，特别是大脑。林阳到了国外感觉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大脑领域的研究，是有关生命的最高机密。过去林阳为自己时时的矛盾和胡思乱想困扰，见到了这么多的脑科学专家，林阳才明白对于研究者，这是个普遍问题。

生命的最高秘密是不该被人掌握的。这是个悖论，可以破解局部，可以无限去接近，但永远也不可揭开迷底。好比人心与人心绝对不可以坦诚彻底面对。

其时与赵之华的距离过去是北京与腾冲，现在是国外与腾冲，资讯发达，两者本没有太大的区别，可事实上，对时空的概念却放大了距离感。

一个月二个月半年过去了，林阳感觉赵之华对自己情绪太平稳了，而自己的思念却一日比一日大，这不应该啊！

林阳有时间通话的机会不是太多，他已经打破了习惯，想起就发条短信或者语音，甚至有时会写首小诗。

青天覆流云，

地漂大海行，

东西南北中，

撒网捕我心。

这是林阳写给赵之华的第一首诗。

赵之华开玩笑：太花心了。

林阳解释了半天，光短信就发了十几条解释自己的意思。他说以后不写了，诗这东西表达的太多义，容易根据人的思维感情不同产生不同的意思。总之他很沮丧。后来赵之华发短信说我和你开玩笑的，喜欢看你写也喜欢听你说的任何字和任何话。

而林阳的感觉却不对，他和赵之华与过去比有点反了。

一个人永远也不可能了解另外一个人，而我们往往忽视了身边的人和最亲近的人，其实亲人往往是最难以了解和理解的，这和感情无关。

林阳在国外尝到了离别之苦，他想了很久才想清，之所以会苦和如此苦，是因为身在异乡，赵之华不只是爱人，而是祖国是医院是亲人……

每当夜晚睡不着时，林阳就会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灯和夜空胡思乱想：大脑真的是一台超级计算机，不过是活的而已。基因和外部世界无时不在修理着大脑的结构，刻下不同的脑回，后天是会变化的，这是神经的可塑性。

而大脑每天要接收的是外部的一切信息，无比的茫然，其实严格地说外部的每一条信息也是全息的，主要是如何理解。大脑会纪录，会修改更会蒙骗自己。人有将错觉合理化的能力，因此哲学家会讲人永远相信的是自己愿意相信的。

过去林阳只把赵之华当成一个美好单纯的姑娘，可现在对他而言是多变的，虽然表面上看赵之华是平稳的，难道是自己的波动大了？

赵之华对自己生活的传达永远是简洁顺利平常的，现实应该相反。为了自己能好好工作好好研究学习，为了烦恼无奈，为了不难为对方也不难为自己，这是最正确的选择和表达。

可爱情与恋人的意义不就是在分享和分担吗？林阳渴望惹怒惹恼赵之华，自己比过去依赖他们之间的感情了，林阳很害怕。

一切开始改变，两人经常会为一些小事吵嘴，冷战。诸如没有及时回复信息，话说的不贴心，包括林阳讲自己的工作生活时对人和事的看法不同。

虽然当时有些煎熬，可林阳刚刚找到了恋人之间的感觉。

直到林阳意识到他把自己和赵之华的感情也当成了研究内容，他被自己吓住了，同时又心砰砰地乱跳，好像找到了一条研究的捷径：神经科学家一直有个梦想，要是直接在大脑中植入虚假的世界，“光遗传学”“即刻早期基因”“双光子钙流成像”再有就是他这次出来的研究课题：经颅电，脑刺激和配套的神经药理。

归根结底，所有的技术都是想做到一件事“在最大可能和尺度下，毫米乃至厘米级，精细操纵每一个神经元的精细时间和空间活动。

如果真能掌握这项技术，他最想的就是在赵之华大脑中植入自己渴望的反应。可一旦如此，赵之华还是赵之华吗？

林阳又被吓住了。

为什么关于大脑所有的突破革命性思想全要走向悖论？

林阳对赵之华的感情因时空而加深了，他有怕失去的恐惧。

快乐并恐惧。

在国外能给林阳安慰和烦恼的就是卓玛和向美心了。

临出国前林阳没有见向美心，不是别的，而是向美心的做法给他压迫感和危险感，虽然向美心以卓玛表达的所有都是令人喜悦和安慰的。

每个月向美心会通过孙俊固定给他发条卓玛的照片和有关动态，林阳从来只回复一个OK的图形。之所以知道是向美心发的，是因为卓玛的几张照片里一定会有一张是和向美心一起照的。一个古怪的女人。林阳拒绝加向美心的微信。

孙俊经常能带出向美心的信息，林阳从不问。对于孙俊和向美心戏剧性的关系变化林阳也有神奇感，但在他理解范畴，只是他不希望孙俊和向美心走近，自己也不想和这个人有任何交集。有孙小多的命隔着，有些人本来就该从生活中抹去的。可林阳不想去和孙俊说什么。

现在的林阳十分后悔过去在与赵之华交往过程中对情感的克制控制，自己真是太自私了。越是意识到这一点林阳就越恐惧，三年的时间太长了，他买了份日历开始一天打一个叉，盼着回国的第一个假期，他有一肚子话要和赵之华讲，第一件事他要把她抱起来转个几圈。

真是的自己的情感在升级吗？或者也是错觉？

时空造成的错觉？

林阳不知道。

大脑中有个杏仁核是恐惧的开关，同样大脑有奖赏的中心决定着快乐，只要激活杏仁核和奖赏中心的位置，就能分别造成恐惧和快乐的主观体验，从而在脑中入正面和负面的情感。

自然与植入的感观体验从理论上讲是完全一样的。

可是，真能一样吗？

如果完全一样，人与AI也就是一样了，这太可怕了！

可以说与赵之华的感情加入时空后令林阳的大脑异常活跃，也让他的心七上八下，虽然给他纠结和苦涩，但也给了他幸福和甜蜜，不论是林阳的大脑和心全在最繁复的扰动里，整个一个无序却充满各种可能的沸腾，混乱的所有却给了林阳研究方向最奇妙的提示，他的办法总是令人眼前一亮，特别是专家组给一个高危脑肿瘤患者会诊的手术方案时，林阳的方案引起了高度重视，专家组希望林阳主刀，林阳一秒也没犹豫拒绝了。

我只能负责思想，不能负责行动。

手术因为没有人能吃透林阳方案的精髓而最终放弃了。

患者在上手术台前肿瘤突然破裂，而对方捐献了遗体，成为了难得的标本。

所有的专家参与了解剖和研究，证明了林阳手术方案的奇绝，好多内部的构造和病灶的影响借助仪器是检测不出的，可林阳的方案却基本没有破绽，这太不可思议了，或许是蒙上的碰巧了。但对林阳大家都不这样想，而是侧目。

在一堆人尖里，林阳依然是最光芒的一个。

有个专家心情复杂地对林阳比了个大手指：你是我们中离成功最近的一个。

林阳却叹了一口气：也是最远的一个。

是啊，思想与行动的距离是最远最远的，因为如果思想不能引领行动，那么就是零。

第四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