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暗下去,闹市过路人员繁杂使脑子昏沉,王城北境都是大官的住所,自然不会有闲杂人敢在外边儿吆喝,所以比起闹事清静百倍
班詺还是在观亭台上杵着下巴,这里一眼就能见到观翠楼
恒帝赐婚消息迟迟不下,青家不知又为何急着贴榜纳贤,已经多日不见青棠的身影了,这般想念便让他更笃定自己要将她高抬大轿中开正门娶回府
一个风流的身影拐过墙角,跟后头打扫的侍女攀谈起来,侍女面部红晕咯咯直笑,指了指观亭台的位置
班詺还在发呆着,翊淮从身后激他,“户长史大人!好闲的心呐!”
“你来做什么?”
“青家纳贤,青渠老爷说什么都不进中枢,小女贼被关在家中不得出来,你这婚事怕是黄得彻底”
班詺与他对眼一番,“你这满一副为人愁的样子做什么,我未回京时,你为何要跟棠儿说我已死,安的什么心?”
他不好遮掩自己说过的谎话,只要随意解释道,“你那不是命垂一线嘛,小女贼日日上观翠楼喝闷酒,我也就是帮你陪陪她......”
“要你以我死之名陪她吗?不过是你淮王爷没吃过这样的果子,想试试高栏上生长的硕果甜不甜而已,我警告你,棠儿即将嫁予我,你若是动了歪心思我便不会放过你”
班詺越说着却是越气上头,翊淮小声嘀咕着,“你以为嫁予你,她能做个大夫人吗?且不说宗长,朝班府的,乃至朝廷,有谁会让商贾的女儿做朝班府的大夫人?小女贼是青渠老爷的掌上明珠,他会愿意让自己女儿委身做妾室?不然都说是赐婚了,穿庭府还会搞贴榜纳贤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吗?”
这一句激起了班詺心头的矛盾,“棠儿做正房一事,我自是不会退让的”
“那你可以学学宗长”,帝子淮挤眉弄眼道,“大夫人,二夫人都可以,只要不让她以妾室小娘一类论,她还是为妻,将后生下的孩子也自然是世子世婧”
谁知道翊淮又卖的什么药
他看班詺甩了一张漠然的脸,又死命激他,“灏王叔的小舅子可是压了身份去穿庭府求娶青棠了”
“去就去”,班詺似乎不屑
“无可救药”
班詺喝一口早就冷掉的茶水,赶了翊淮走开,这入夜也渐热的时期,自己腿上的伤口还是时不时会化脓,行走也多有不便,不然学以前悄摸去穿庭府看看青棠也好
侍卫来说,班苏及各位户使在前殿里等他有事要议
“见过户长史”
班詺吃力坐下,“想各位长辈要谈的,是王上说的,农民将犁种农耕之田掩了盖房之事”
仲户使道,“如今比这还糟糕,京州城里有左公、穿庭府两家作榜样的,便以为经商比农耕赚钱容易些,闹事里又不允许在街边摆小摊,免得鱼龙混杂的,于是掩了农田,建了违规的房屋做生意,无法驱逐,怕百姓生了怨气”
“既然城中规划不能改变,制度法规更不能无视,那么就给建了违房的百姓补赏,但违房要拆,耕地要收,以儆效尤”
班苏驳回道,“户长史,你想先以哪家为典范以儆效尤?”
就知道仲户使两位长辈没安的好心,这不就是要让自己在鹿环公与穿庭府两家选一个出来,以示心头份量吗?
鹿环公无人敢动,那青家怎么说也没有掩田私建违房,如何都不好下手
他看看班苏道,“那就,穿庭府......”
各长史们纷纷表示:好啊好啊
“还没说完,穿堂府的门客”
仲户使道,“为何?”
班詺讪讪笑道,“舅父,你全京州城去找找,有哪块耕地是穿庭府的?穿庭府做的都是出租商城、倒腾玉石金银器具、外国贸易一类,在南方老家的万亩田地全都种的茶树,有哪块田地能找出人家的错处?”
班苏又驳道,“班詺,他家的门客大多都是些游历的小商人......”
“宗长既说是大多数了,那么那些居住在京州城的便不算了吗?”
其他人不好再说些什么,要说错处,估计实在是没有可以挑的,一个商贾都能做到让王上三番五次请他做官,也没办法可挑
不过众人只是不愿意让班詺娶青棠进府,怕那穿庭府日后高傲了,将堂堂朝班府踩在脚下
“那各位长辈无事的话,就散了,明日我自会上报王上,由王上定夺”
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向内宅里,杜滨搀扶着他小声道,“刚才户长史是有些忤逆宗长的了”
班詺不满道,“怎么你现在也唧唧歪歪的?”不让杜滨搀扶着自己上了楼
侍卫问杜滨道,“怎地大人今日脾气如此厉害?
“大人虽于朝政是一个奇才,只是心里头年龄尚且还小,宗长带着各位户使像是讨伐大人一般,过来说穿庭府的事情,大人心里头早就不舒服了,还需历练一番呐”
侍卫听了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哦对了,刚才见芒星小姐上去,也喊了也没回,只是大人允许小姐去她殿里就没拦着,估计有要紧事”
杜滨疑惑道,“芒星小姐?”
芒星尚还在鹿环公府住着,怎会回来了?细想一番才发现,那哪里是芒星呐
刚把侍卫差走了,便听到殿内一阵人仰马翻似得声音传来,慌忙打开店门一看,班詺与青棠相拥着跌坐在了地上
许是许久未见,一把前去拥住却忘了班詺腿上的伤,才至两人跌坐在地上,还打翻了茶几
“额......王爷,大......大人小心”,杜滨支支吾吾半天尴尬退了出去
将班詺扶至榻上休息后,十分不好意思地沏了茶端过去
班詺嘟囔道,“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若是被人发现在朝班府与户长史大人独处,还指不定如何说呢,你家的纳贤榜非得拆了不可”
“怎么几日未见长史大人,说话都酸溜溜的了?”青棠又凑过去压低了声音,“小女子不是那官家人,没那么多忌讳,大人若是不喜欢,回头就让父亲允了灏亲王府的,学学礼仪,做个官家人”
“你......真是,本长史才说一句!你倒要说十句来回了”,班詺虽冷言,却听着好笑
他试探着问青棠关于穿庭府纳贤的事,“青老爷,真的要给你纳婿?”
青棠不假思索道,“是啊,父亲说若是我偷跑出来,便永远不要回穿庭府”
“我可都向王上求赐娶了,怎能说纳贤就纳贤!那?真纳了姑娘就真嫁?也是听大夫人说颂嵘小侯爷去过几回了”,班詺虽难免失落,却始终存着希望等待王上赐婚,不跟她有眼神对视,飘飘地望向远处
“大人怎地不问问青棠想不想嫁?”
他才一瞬间开心起来,“反正,你得嫁的定是我班詺,其他的都不能允!等着朝班府送去聘雁,王上赐下聘礼,我中开正门,八抬大轿迎你进门,为你在后地开辟行宫别苑,让你做最最风光的夫人”
青棠听后却止住了他的说话,“什么大话!珠宝玉石都是身外之物,行宫别苑什么的也太过奢靡,青棠都见过也都有得起,但最要紧的是,父亲怕是已经答应灏亲王府了,且小侯爷待我及好,我不知该如何了”
“我明日便去求王上,青家的女儿给我那是给定了的”
两人逗趣时间,青棠却一个退步撞到了屏风隔断,刚才跌倒时虽然也触到了伤口,但忙着应付忽闯进来的杜滨而一时忽略了
现在触到才是真的疼痛,班詺也只好掀开她的衣袖,鞭伤周围已经乌黑发紫,一道道肿起来
他心疼道,“鞭伤,难道?几日未见你,却是被青老爷责罚了?”
青棠点点头,“嗯,无大碍的,只是,父亲无论如何也不答应我嫁给你,他不愿我为奴为妾”
“那你如何想?”
青棠正经说着,“自然是想与心爱之人一辈子都在一起,再无第三个人,管他外界如何说我善妒也罢,我是无法与人分享一个夫君的,因我母亲也是这样”
班詺听了她的话,此女不一般的感觉才油然而生,其他家的女子,即使再妒忌,也只能秉承着为父君绵延子嗣让夫家人丁兴旺的传统,永远与其他女人共事一夫,温柔,贤惠,善良,连做自己都轻易做不得
“放心,我定会娶你做夫人的”
杜滨轻轻叫了门,两人抬头看去窗外已是黄昏时分,侍女该进殿打扫了,尽管依依不舍诸多眷恋,但能见彼此一面早已是满足
“走了,望真的有一日,大人能去青棠府上提亲”
“定有那日的”
才绕了小路到穿庭府门口,谁知府外竟一个值守的侍卫都没有,好在自己本就是翻墙出去的,自然也能翻墙进来
这几日青渠故意让她在祠堂内阁里养伤,也倒是好得比在寝殿里头快很多,虽费些力气,好歹也翻来了
脚刚一落地,周围的火把都亮了起来,带头的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好哇!棠儿,学会翻自家府里的墙了,长本事了,该赏!”
“父......父亲”
青渠看她可怜模样也不忍再骂,“为父希望你此次出去,是去和那个混头做个了断的”
青棠不语
“你让为父说什么好!软硬不吃,现在小侯爷还在前殿跟你母亲说话”
虽这样就将女儿扔给别人不管,实属不对,但若她实在非要嫁给班詺,也只能让她亲自对陵郡侯说,好让人家不一直那么等着
她走进殿内,衣角和袖口沾了尘土,眼看母亲黑着脸看着自己进来
“母亲安好,小侯爷安好”
本以为要被母亲痛斥一番,却发现母亲并没有想在小侯爷面前责怪自己的意思,反倒说,“青棠虽是个女儿家,但她父亲将她教育成一个十分有主见的女子,她的感情,为父母的不好掺合,但也愿她嫁得自己所爱之人,有些话,让她自己与小侯爷说过吧”
说罢就转身去了后殿,青棠回头看,也并未发现父母在后头偷听自己的谈话,才安心对小侯爷说实话
“谢过灏亲王、王妃和小侯爷对青棠的厚爱,青棠非官宦人家女子,万贯家财也父亲是半路幸苦打下来的,若小侯爷对青棠的倾心只是因为在府中学堂中时常见面,那小侯爷自然也会倾心更好的女子”
小侯爷急于将自己内心的话说出,却又含糊着收回了,“亲王与王妃的三次前来求娶未果,但今日颂嵘自己来求娶,求娶妹妹做我侯爵府的侯爵夫人,颂嵘只娶妹妹一个,不会让妹妹委身做妾室!更不会有三妻四妾!”
青棠不再说话
又未果,他又再次小心翼翼道,“那,妹妹与户长史大人可是俩俩相惜的?”
青棠微微点了点头
陵郡侯才在内心决定好了,“妹妹允或不允我都不打紧,细水长流,重要的是妹妹的内心归属谁,若日后我有幸得妹妹赏识,再一起说古言今”
他脸带笑意向老爷夫人告辞,转身也未将眼中的一滴泪水掉在脚前
张夫人还是让青棠将陵郡侯送到府口
陵郡侯对她道,“户长史大人忠肝义胆,年轻有为,是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男子,希望日后若是妹妹受了气,最能想到的人是颂嵘,也希望妹妹永不会有受气那一天”
青棠将以前他赠予的折扇拿出双手奉上道,“小侯爷这般好您日后定会找到一个更喜爱更好的姑娘”
小候爷却没有收下,“扇子就留在妹妹手中,让我做个念想,只是从此没有更喜爱了,可惜更好也不会是青棠”,说罢,驾马奔走
他身边的多书本应该立即驾马跟去,却留在后头,“青棠姑娘,前几日我家亲王到御前求王上将您赐婚给小侯爷,但我家小侯爷是个愿意为您付出自己的人,既然您心中爱慕的是户长史,明日他就回去禀明亲王和王妃,您与户长史可以安心等着王上赐婚了”
青棠行礼道,“谢谢多书小哥,的确是青棠对不住小侯爷”
“不不不”,多书连忙回礼,“青棠姑娘,感情这事本就不是人能左右,户长史也算是个很好的归宿。多书从小跟着小侯爷,虽没读过多少书,但朝廷上的纷争也知一二,只是说句不中听的话,班詺大人从百试做小王爷又到户长史没过几年,年纪轻轻就能攀得如此之高,他只能娶饶将军之女做大夫人,可既然他能当着百官的面求娶姑娘,可见他对姑娘的心时真情实意,姑娘嫁他必无错,错的只是时间而已,多书告辞了”
青棠看着那些侍卫走出了街巷,才真正松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折扇
或许嫁给陵郡侯,一辈子都能相敬如宾,荣华有了富贵有了,陵郡侯也再不会纳妾,但从进京第一次见了班詺这个男子,心里头就再不会有第二人
多书追上陵郡侯道,“侯爷,您说的我都跟姑娘说了”
“好,明日便去求求灏亲王,让他求王上赐婚给青棠,这是我第一次给青棠妹妹幸福,也是最后一次了”,他抬头仰望着,实则是不想让一些抢亲的念头冲昏了头脑
“咱们亲王对小侯爷从来都是有求必应,若是求王上直接赐婚给您,他一定也是答应的,何苦要成全别人苦了自己呢?”
他摇头道,“我千方百计让妹妹嫁给我又有何用,千方百计让妹妹倾慕我才是最好,可如今,这份青睐另属他人,那我只得将自己的青睐收入囊中”
“也不用您去成全他人啊!”
“哪里是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