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黛游湖遇袭的消息被杜书怀传回江府后，江饶和王熙敏就立马到了行宫。

江饶二人到的时候何瑾已经到了，何瑾一看到江饶就上前行礼。

“江大人，小女和令爱出去游玩没成想发生了这样的事……真是……对不住江大人……”

“何大人不必如此，黛儿和玉儿向来交好，出去游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怎么能怪你呢。”江饶扶起了何瑾。“我们还是盼着孩子们没事吧。”

“章太医，小女怎么样了？”他们说话间，章太医就从屋中出来了。

章太医脸色不好，但还是对江饶和何瑾笑了笑。“何小姐伤势比较轻，肩胛骨横贯不会危及生命。这毒也不难解，回去好好修养就好了。”

“那黛儿呢？她怎么样？”王熙敏上前两步，问着章太医。

章太医眼神明显有些躲闪。“江小姐……江小姐伤势要重一些。肩上的伤不难治愈，就是腹部伤到了脏腑，脏腑上的伤口下官没有把握缝合，下官只能江小姐止住了血……剩下的……”

王熙敏楞在当场，眼中的泪咣当的往下掉。“多谢章太医了，还请章太医一定，一定要尽全力救回小女。”江饶扶住王熙敏，忍住内心的悲痛对着章太医说着。

“大人放心，为人医者，自然会尽心尽力。”

“你没有把握，太医院其他太医呢？太医院又不止你一个。去，去把太医院今天当值的太医全部喊来。”杜书怀受了些皮外伤，包扎好了之后过来正好听到章太医的话。

“殿下，宫中皇上娘娘也是需要太医的，让太医为两位小姐医治已是逾越，如果让全部太医来行宫，恐怕会惹皇上不悦。”黯黎在杜书怀耳边轻声说着。

“不必如此周折，殿下好意臣心领了。臣相信……小女一定能挺过来的。”江饶看到黯黎对杜书怀说着什么就知道他说的是不能请所有太医来。江饶一是不能承三皇子这个人情，二是他得给三皇子这个台阶下，总不能让一个皇子打自己的脸。

至于江黛，章太医已经是太医院的老太医了，论医术就算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来了，也不一定抵得过一个章太医。如果她自己挺不过来，那……那也……是命吧。

江饶在心里祈祷着，他一辈子未曾做过坏事，虽然算不上有仁慈之心，但他不害人不受贿。他的女儿正直善良，温柔聪慧，就算是老天爷也该偏爱她一些，不该这么早要了她的性命。

江黛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她中的毒不知为何，比何玉的要重些。余毒未清，江黛觉得自己好像坠入了冰窖，又好像跌入了枯井，一直在往下坠，没有止境，没有救赎。

十八年前，江府。

“老爷！老爷！是位漂亮的千金！”产婆抱着襁褓里的的婴儿给门外的江饶看。

“姑娘好啊，姑娘乖巧。”江饶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心翼翼接过哭累了之后安静睡着的婴儿，然后往屋里跑过去，兴奋地像个得了宝贝的孩子。

“夫人，我们的女儿。”

“老爷，屋里血腥重。”王熙敏满脸疲惫，但看到江饶怀中的婴儿时露出了笑容。

“古有佳人如玉称黛娥，我们女儿一出生就比旁的孩子漂亮，往后定是个美人胚子。就取名为黛吧。”

“你就巴着她漂亮吧，我就想要她平平安安。”

“放心夫人，女儿有我们在，怎么会不平安呢？”

后来王熙瑞失了丈夫，王熙敏和江饶把他们娘俩接到了江府。彼时，江府不过是个小宅子，江饶处入官场，才能是拔尖但不懂处事，总是碰壁，俸禄根本不够一大家子的开销。日子过得紧巴巴，却也没有一个人说苦。

王熙敏和姐姐能一同绣花，一起研究做甜点。赵凌有了玩伴，他有什么都会先给江黛，江黛闯了祸他都会主动背锅。江饶虽然官场上累，但一回家就是妻贤子孝，也算是满足了。

后来，江饶和江黛众臣陪同皇上西狩，无意为当时的护国将军乔恩挡了流箭。乔恩一直提点，还答应江饶私下教江黛一些功夫，再加上他自己颇有才能，又学会了些官场之术，平步青云，坐上了尚书的位子。

而赵凌那小子在靠着他爹先前在禁军里的人脉，成了年龄最小的士兵。后来江饶在官场里站稳了脚跟，禁军那边他打了招呼，赵凌修逐步晋升也还算顺利。

江黛见过穷苦之人的生活，明白人的不易，尝过人情冷暖，看过世间百态。

有向江饶索贿不成后来加害于他，致使江饶险些丧命的官员，后来又有贿赂不成恼羞成怒，绑架于她险些让她死于火海的商人，有看不起她在宴会上故意让她出丑的贵女，有见她好看心生恶念的歹徒，江黛见过很多人。

现在他们都在江黛的脑海中，一个一个的重现。

她不是不会与人交际，她只是不想。除了何玉，她从没跟任何一个人交过心。她也在想，为什么是何玉。为什么偏偏是她？

其实何玉刚开始并不是这种性格，她不爱说话，也很怯懦。虽是嫡女但她的亲生母亲被何瑾后纳的小妾迫害至死，一尸两命，随她母亲一起去的还有那个尚未出生的她的弟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个小妾被官府处置，最后得了主母之位的是何瑾先前一直养在外面的小妾。

何玉受不了自己母亲尸骨未凉，父亲就娶续弦，于是投河自尽。被救回来后，就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开朗大方，十分会逗人开心，还会说些众人听不懂的话来。何瑾非常喜欢她现在的性格，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对她百般照顾。后来，那位续弦有孕，生产时莫名其妙死了。她竟然劝住了何瑾不再续弦，于是现在何府现在只有她和她同母的哥哥何弘源，以及另外一个小妾生的女儿，三个孩子。

何玉和江黛的初遇说起来还算平淡，只不过是王熙敏摆宴，又有贵女想让江黛出丑罢了。

之前想让江黛出丑是因为江饶官位低，江黛貌美又不爱说话，众人觉得她清高，没来由的不喜欢。现在江饶贵为参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是没人看不起江黛了，大多是出于嫉妒。江黛已经习惯了，对于这种人，她通常只会置之不理。

没想到与她素味蒙面的何玉竟然为她出头。大声嘲讽那位贵女，说了个什么东施效颦不成后来恼羞成怒偏偏与西施比美，没想到东施卸了妆之后把周围人都给吓晕了的故事。

在座的虽然不知道东施与西施是谁，但这个故事无疑是在嘲讽那个贵女。那个贵女当然也听懂了，自己嘴笨又不知道该怎么还击，脸气得红到了耳根，跺了下脚跑远了。

后来，江黛觉得何玉说的故事很有意思，而且为了感谢何玉帮她教训了那个贵女，她单独请何玉去吃了饭。

通过那顿饭，江黛发现何玉的真的太过坦率与真实，心思通透干净，再加上她知道很多很多有意思的事，总是能跟江黛说不同的故事，二人的关系不知不觉就越来越好。

方才江黛看到那黑衣人要伤到何玉，她想也没想直接就为何玉挡住了那一剑。

如果就这样死了，你会后悔吗？

江黛脑中总是回荡着这个声音，你会后悔吗？怎么会呢？何玉以真心待她，她自然也愿意给何玉真心，为她挡刀又有什么后悔的呢？

脑中这十八年的所有都一股脑的聚集，这表示死前的走马灯了吗？

突然有一个声音穿过嘈杂的的人声直抵她心底。“江大人和江夫人还在外面等你，你可别就这样死了。”冷冽的没有一点感情的声音，又硬又沉，狠狠砸在江黛的心上。身上的痛觉好像更明显了，但也没那么冷了。

江黛想留住那个声音，想告诉那个人，她不会死的，让他们安心。可任江黛再努力动手，也什么都抓不住。就在江黛准备放弃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响了。

“我知道你不会死的，他们也都相信你能挺过来，你不是还要保护他们吗？那就快点好起来听到了吗？”

江黛听到了，但意识依旧混沌，但她好像看见了枯井之上隐隐约约传来一道光。看着那道光，脑海中多如繁星又破碎的画面渐渐消散，她没有再看到过往的画面，而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姑娘命硬，是个好命，小灾小病不足挂齿。唯一要小心身边人，小心欺骗，勿信他人，不然会害了她。”

江黛很小的时候，发高烧，总是不退，于是江饶就找了江湖术士给她看看，那术士让江饶看病去找郎中，他只会算命。江饶也就让那术士给江黛算了命，江黛迷迷糊糊听到了这术士说的话，本来时隔多年她早就忘记了，不知怎的今日做梦会梦到这些话。

是在预警着什么吗？

外面已是三更，见江黛紧皱的眉头渐渐平缓，脸色也不那么苍白了。床边的那个身影渐渐隐没在如墨的夜色中。

这样的合作伙伴，还没发挥她的作用，总不能就这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