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这几日的事,阿猫只记得是我救了他,中间发生了什么,他都记不清了。我猜他可能是被深穴里的乱石伤了脑袋,才会记性不好,不过这都不要紧,他还活着,就是最好的。
我和阿猫回到南鱼宫,宫里与平日一样处于一种莫名的安详之中,不过今日倒多添了一份萧瑟,感觉哪哪都特别沉闷,星子也没见着几个。我和阿猫记不得路,在南鱼宫瞎走。走着走着,来到了南鱼宫最大的宫殿斗殿的前面。十级台阶之上,一位年轻气盛的星子正在点兵布将,偌大的场地,他的声音浑厚有力,慷慨激昂:“众将士听令,就算掘地三尺,十尺,百尺,也要将仙王宫和北冕宫的两位星士救出来。”
“粉身碎骨,不辱使命——”
千百将士齐声呐喊,声音振聋发聩,我被这阵仗惊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些星士为我和阿猫而战,如今我和阿猫毫发无伤地回来,岂非可笑?就在他们整装待发转身后的那一刻,我们和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不期而遇。空气静到极致,几只鸟飞过去,僵持了片刻后,场上一下子热闹起来,星士们恍然大悟,开始面面相觑,小声议论。然后,我和阿猫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以表感谢。先前在台上点兵点将的将军见此情状,立刻应变道:“众位将士听令,如今两位星士完好归来,此役我们不战而胜,值得庆贺。今晚先芳亭,每位将士领赏旭日东升两壶。”
“谢将军。”众将士大声叫道。
“散——”领头将军长喝一声。
众星散去之后,错落的影子来来往往,就像斑马线上行走的人群,就像风吹过树叶摇娑的树影。
“阿猫,我们也走吧。”我叹了一口气,像有百斤的担子终于卸了下来。
“阿狸,等一下,你看——”阿猫看着斜前方,高兴道。
我顺着阿猫的视线望过去,灵烨君正闲闲向我们走来,秦霄跟在他身后,满脸喜色。灵烨君的面色似有些苍白憔悴,我来不及思考缘故,脑海中便再次浮现我掉下深渊时他转身的背影,心中的酸楚不禁又溢出来。见他越走越近,我慌忙地跪身地下,恭敬地喊道:“奴婢参见灵烨君。”在以前,我从未遵守过星奴的礼数,也从未对他下过跪。在地球生活久了,不太注重这些细枝末节。现在想想,我和灵烨君本就身份悬殊,所有的一厢情愿也许只是痴心妄想。
“你在做什么?”灵烨君语气薄凉,声音似怒非怒。
“奴婢身为星奴,这是奴婢应遵守的礼数。以前,是奴婢逾矩了,还望灵烨君见谅。”我的心情有点复杂,活了万年,好不容易又有个心上人,而心上人的心上却是别人。本想有个依靠,到头来发现,能依靠的还是只有自己。
“跟我过来。”灵烨君丢下一句话给我,便转身离开。我想了想,虽然此时与他独处有些尴尬,但既然跟他摆清了主仆身份,我自然应该守好星奴本分,听主子的话。
灵烨君带着我走到只有我们两个的小路上,我心事沉重地跟着,始终落在他两步后,就在我终于想通要离开仙王宫时,却一头撞在灵烨君的胸膛。不知何时,他已经停下了脚步。
“你有心事?”灵烨君低头问我。
“刚刚死里逃生,觉得活着真好。”找个话口,我决心要将自己离开的想法说出来。如果灵烨君知道我要离开,会不会有点舍不得,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忽然紧张起来,期待着他会挽留我,只要他一句话,也许我就真的一辈子不走了。原来,喜欢一个人,这么容易满足。
“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我以为,你再无可能回来。”
是我意会错了么,为什么我感觉灵烨君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有些凝重,好像我若回不来,他会伤心难过。
“如果我真的回不来了,你会为我伤心难过吗?”我靠着自己内心那一点迫切带来的勇气壮着胆子问道。我真想,特别想,他给我一丝希望,让我可以有一个寄托。
灵烨君双眸中带着不解的眼神,随后春风化雨,露出温柔的目光,我听见他对我说:“我希望你在我身边,好好活着。”
有这一句,便已足够。
我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便将我们掉下深渊之后遇到的事情告诉了他,我故意隐去了初魅的名字,只告诉他是被一个雪魔星救了,至于她救我们的原因,我佯装不知。
灵烨君暂且相信了我的话,我们走到一个圆滚滚的石头桌边,石桌中间有一块圆凹,噗噗的清水像小喷泉一样溢出来,我拘了一捧喂进嘴里,甜滋滋的,正如我现在的心情,过去发生的一切,就让它过去罢,灵烨君希望我好,我便好好地呆在他的身边。灵烨君见我爱喝,用窑瓶装了一些许我带回去。之后,灵烨君什么都没问我,我正想向他索问星籍的事情,不巧碰见燕南休,我见他眼中饱含深意,知他必是想问我来龙去脉,我随了他走到别处,将关于初魅的一切细枝末节都告诉了他。当他听到我夸赞初魅的美貌时,便陷入伤感的回忆之中,当我告诉他,初魅将他托付的东西拿走了时,他的身子弯了一截,脸上一半痛苦一半开心。很多事,不是当事人便不能感同身受,我没有多问,怕触及燕南休痛处。
“紫狸姑娘,多谢你。”燕南休对我说道。
“燕宫主,你活得比我久,有些事,没有答案,遂了心反倒快乐一些。”我有感而发,一不小心多嘴了一句。燕南休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背过身,形影憔悴,步履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