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玉，做神仙是那最最逍遥的事情。神仙高高在上睥睨众生，他们高兴了，祥云挂于西边角，白鹤起舞芬芳吐蕊。他们若是不高兴了，那便是地动山摇霹雳雷鸣，他们立于云端，凡人蝼蚁，妖魔鬼怪皆要仰望。呼风唤雨，手握轮回，他们……便是意。”

意？既然生而为妖，何故苦苦遵循意？那不是……神仙的游戏？

母亲向来清高骄傲，可是，她总是心有桎梏。在浮玉的眼中，这般追逐向往，总像是画地为牢。是妖便是妖，她乐得逍遥……有何想不通的？

幽冥没有仙宫，可那里是她的故乡。牛鬼蛇神，也自有可爱之处。然娘亲听她如此，便总是会生气。她这般不懂事。

她这回懂事了一回，她一定会偷到那八宝塔的法华晶回去。救娘亲于水火……

约莫是伤重之故，浮玉觉得自己眼皮好沉，脑袋里梦到的也多。根本抬不起眼。梦魇很深，萦绕在耳畔的又是阿娘的心心念念。成仙真这么好？她倒是觉得没有自由自在来得好。

她不信意。她是一只妖精，不循规理法，不信命。安于那妖魔鬼怪之境地。无拘无束，除了阿娘，没有人与她最亲。

可惜，阿娘很执着。她有生之年，定要感受那立于云端，俯瞰众生的感觉。浮玉知道，阿娘的希冀便是她的渴望。她喜欢看阿娘笑，阿娘笑了，都好想晴朗了。

幽冥的空没有星空，没有浮云，也没有朗月和当头的明日，所以，她宁可娘亲多笑笑。这样，她便也觉得开心了。

可惜……那星砂流羽阵法，好似能要她的命。一下钻入她的骨血里，拔不出，消不去，一点点要燃尽她的血和命！

“好疼！”突然闷哼出声，让本就犹如惊弓之鸟的胖一头支起了身子。特娘的，他一下环顾四方，好像又遭了什么横祸了。

陈师兄惺忪睡眼，眼角还有一颗因为上火挂上的眼屎。昨晚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一拍脑瓜子嗡嗡作响，里面好像进了水在摇晃。他陈潇真不是常人，自己都佩服自己！大胖完全不知情也就罢了，他可是火里来水里去备受煎熬。

熬着熬着像个下了水的饺子一样，咕咚咕哓熬了大半宿，最后，竟然还是睡死了过去！

他怎么那么心大呢？那妖怪……吃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吓自己，胖吞了口口水，瞬息之间就冒出了许多自己不测的画面。惊吓过大，倒是一觉醒来如芒刺在背，后怕不止啊！

“喂，你家浮玉在支支吾吾什么呢？大清早地，让不让人睡觉？”大胖也醒来了。哆哆嗦嗦用棉被裹了裹身子，朝着对床一努嘴道。好像，这也是陈胖的错。

“哇靠！什么我家的？你别胡袄怪吓饶好不好？”陈潇一下就被吓清醒了，大胖这人疯了简直是！什么他家的，妖怪那都是大妖怪生的！他好好一个凡人，修行草草。都不敢自己有那造化日后可得道，哪里敢认领浮玉“师弟”这么个大妖精！

嗯咳！胖胆寒，捂嘴咳嗽了两声，还不忘偷偷瞥眼往那临旁的床铺看去。对！他和这妖怪就是床头连着床尾这么睡着的。

一睡，就睡了仨月有余。

赐他的狗胆包，居然到现在都没死。真是祖上保佑，他陈潇是积了什么德行能有如此造化？好师弟，真是一个如假包货的好师弟啊！让他遇上了……

“不就你家的？我可都听到了，你这不辞辛劳照顾师弟照姑妥妥帖帖。衣不解带睡不安寝。浮玉身上穿着的中衣都是你的呢！胖啊，我可看出来了。你对我这些年是虚情假意。从来没这么照顾过我！”

“你还好意思？！”陈潇差点被气得一口气背过去。可话到嘴边都不出来。

尹大胖作死了。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居然还敢调侃于他？昨晚不是他跑得那么快，无情无义留他一人收拾残局，他陈潇至于服侍这大妖怪孤立无援？！受制于妖邪，命都被捏在那鼓掌之间。

有苦难言啊！陈潇上火，来去其实就是被吓傻了。一大早起来，还被大胖当了谈资，恼得能呕出血来。

“师兄，帮我拿杯水，有点渴了。”他也以为浮玉还睡着呢，是在梦话。可旋即眼神僵滞，震楞了一下。

突然，这世间最难的时刻，莫过于胖师兄甫一抬头，就和他最害怕的“好师弟”来了个四目相接。咔嚓一声，陈师兄心里断了一根线。

妖怪看着他，微微笑着，他渴了……如此熟稔，分外亲牵好像，他们的友谊地可鉴！

“喂，你家浮玉渴了啊陈胖。赶紧给他递水！昨晚上不是你在照顾他吗？老子还要睡觉，你们话归话，可声点。”大胖好像是被这漏进窗棂的寒意刺激得受不了。新竹班这两日有假期，可以不用上早课，所以缩缩手脚又爬回被窝去了。

好个舒畅的回笼觉啊！

喂！喂！胖对着这大胖二百五干瞪眼，他怎么就这么视若无睹？

从的情义啊喂！都是仙门修道中人，又经历相似，几经波折才投身到了下第一仙门的虔来。

这么兜兜转转，师兄弟数年了！也该有个心灵感应什么吧！

大胖啊！他也好歹看看他陈胖的脸色吧？揣测一下他的心思好不好？怎么就这么高枕无忧，也不琢磨下他陈潇为何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好歹起点疑心吧！昨晚，门中可是发生了大事了！

他也不联想一下？这其中端倪，有那大大的文章！

“呼噜，呼噜……”趁着被窝还没凉，大胖一转被，真的睡着了。

憨憨！他陈潇死了定要半夜来找他！胖没辙了，只能在肚子里骂骂咧咧。

“师兄”浮玉等得不耐烦，唤他的时候拖了个尾音，这得意洋洋故意让陈胖难堪的用心，真是胜利者的姿态。

“哎，来了。”胖生无可恋，他要被这妖怪要挟到几时？不敢想，乖乖下床伺候妖怪去了。

他的人生道路从来没容易过，从昨晚开始，那便是愈发难了。

“太凉。”浮玉啜了一口水，斩钉截铁挑刺道。

……

胖没想到妖怪都这么难伺候，直了直眼睛委屈巴巴又去取热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