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地府衙门的破楼内,两位穿着黑色宽大兜袍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此二人一者郑重严肃,不近人情的同时又给人一种特殊的安全感,正是张宝仁许久未见的“雷鸣春”。
另一位长得眉清目秀,看着年龄不大,却没有丝毫的跳脱活泼之意,非常的稳重。
相貌虽然陌生,但是气息却是骗不了人的,张宝仁瞬间就将之和前段时间被派来处理‘王山君’的,畜生道无常中的一位对上了号。
都是熟人啊。
没想到队友竟然是这两位。
张宝仁先有些诧异,但转而一想,此次的任务是‘王山君’之事的后续与收尾。
由他们三位本来就深入牵扯其中的人来做,倒也是正常。
“本来还担心要是陌生人,不知道是否合得来,这下却是放心了。”
张宝仁当先说道。
前畜生道无常点头笑道:“虽说都是认识的,但这次一同行动,还是要再介绍一下…”
“你们两个算是老搭档,就不用多说了,而在你之前我和他也已经熟悉了一翻。”
“现在就剩下我们俩了。”
说着便朝向张宝仁郑重地介绍道:“我叫严书,来自‘畜生道’,擅长捉鬼降妖,有一把子力气。”
“修的是《浮屠镇狱功》,今后还请多多指教。”
张宝仁也同样捏诀认真道,“我是张宝仁,道号‘不坏’,擅长…擅长…”
想着道册之中都没个定数,于是语气便有一些含糊,“总之什么都会一点,但都杂而不精,多多指教。”
简单的介绍完之后,那严书却忽然一脸感激向张宝仁说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宝仁兄弟。”
张宝仁闻言有些好奇,“是怎么个说道?”
严书解释道:“不比你以‘王山君’的头颅,以直接的功勋敲开了天人道的大门。”
“我们两个却是以最普通的路子,以资历慢慢熬上来的。”
“而且相比于雷兄弟全靠自身天分苦修,我这还取了点巧…”
“宝仁兄弟你那时斩了‘王山君’,却是被我捡了大便宜,将它所转化的那些伥鬼全部收入囊中,凭此完成了积累。”
“要不是因为这,我也就不可能站在这里,如此又怎么不能说感谢。”
张宝仁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将那些伥鬼收走,我估计就要被万鬼噬身了。
要这么说的话,我还要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呢。”
“这一来一去就当扯平了吧。”
“哈哈…”
随着莞尔一笑,几人之间的氛围却也和谐了许多。
不过笑着笑着,张宝仁却是忽然想到了加入天人道的基础条件,笑容因而便是一僵,“你说你们两个是以正统的路子才被考核的?”
“是啊…”
“那也就是说你们的修为已经晋至真人了?”
“嗯…”
两人具是点了点头。
“在养伤的这几天,我终于练成了组成天雷的最后一门法术,凭借着构成神通的符文阵列而带来的圆满无缺互为循环的逻辑,最终将意识升华为元神。”
“不然也不会耽搁这么久的时间。”
雷明春说着身上忽然出现了一股庞大的威势,仿佛代天执法的神人。
在真实视界中,其脑后突然显化出了一轮月盘,月轮散发出柔水一般的清光,将周围数丈之地都照射的清明。
同时也让雷明春好似如同神圣…
一旁的严书轻笑着,体内却有鬼哭狼嚎之声传出。
张宝仁只感觉到一抹阴冷,然后便见到他的周围忽然浮现了阴森可恐的地狱之影。
吊死鬼、淹死鬼、烧死鬼…无数种鬼物被手拿枷锁,鬼哭棒,头戴尖帽的鬼卒抽打折磨着。
它们的愤恨、怨毒,乃至于凄惨的嚎叫声都化作了某种力量,融入到了地狱之中,让地狱更加的真实坚固。
从而让鬼卒更加快意地折磨他们,就这么往复不休…
张宝仁有些苦涩复杂地说道:“恭喜两位境界更上一层楼…”
“这没什么,只是先行一步罢了…别人还不好说,以宝仁兄弟你的绝世之姿想必用不了多长时间就能赶上。”
严书真挚的说道。
张宝仁还没有回答,就又听雷鸣春认真的点头道:
“只要学会了《大衍求一决》,之后修行理解其它的法术,就要快上许多。”
“甚至于随着对于同一神通的符文法术学的越多,那么之后的修行就会变得越来越简单。”
“越往后越快。”
“基本上只要成为‘道士’时的年龄不算太大,那么必然就会晋升真人。”
“道士…《大衍求一决》…”
张宝仁的心里却是更加苦涩了。
不想再谈论这些让人哀怨的事,于是便结束了寒暄闲话。
语气认真的问道:“对于这次的任务两位怎么看?”
严书顿了顿,然后说道:“这一次最主要的还是弄清楚‘王山君’是以何种手段遮掩天机的。
至于其它的任务应该都是以这一点为核心,只要弄清了最主要的,其它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同理反之亦然。”
却是说出了和张宝仁差不多相同的看法。
张宝仁和雷鸣春都点了点头,“那现在,就去那处线索那里吧…”
两人就欲转身,但又被严书给叫住了。
“因为我现在还并没有剥离畜生道的身份,所以在任务中还是可以使用‘黄泉路’的,倒也能省却些许脚力…”
严书说着便闭上了双眼。
张宝仁只感觉他的身上有一种奇特的波动传出,然后周围便逐渐发生了改变…
世界褪去了色彩,变得黑白扭曲,周围笼罩着迷雾,给人以昏沉之感。
同时在脚下,多出了一条土黄色的,连绵无尽,无始无终的道路。
这条黄泉路看着好像只有三人宽,刚好让三人并立,但张宝仁却莫名的觉得它还可以更宽下去。
对着黄泉路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了,但前两次都是雾里看花一闪即逝,没法细瞧。
现在踏入其中却是要仔细的看一看。
对于这九州结界的一部分,地府的最强空间战略系统,他也是好奇的紧呢。
低头看向脚下,同时眼中如镜如剑,似光非光的光芒微微的亮起。
空间一层层的被破开,目光就要寻得最为真实的所在…
“嗯?”
张宝仁忽然皱起了眉头。
就算他再怎么认真的看,脚下的路却依然不变,还是那么的真实不变又虚无缥缈。
这还是「隔垣洞见」大成之后的头一次。
不过作为地府最强最高的底蕴之一,能有这般效果,倒也不怎么出奇。
发现看不出什么所以,而又念及灵光的损耗。
张宝仁便放弃了窥探黄泉路,转过头看见了旁边。
这次无需怎么用力,非常轻松的就突破了周围的扭曲环境,目光穿破开了迷雾,看到了更为扭曲的地方…或者说世界。
迷雾的外面是一个“世界”,但它却不是平行的,有理的,完全不同于现实世界。
这个世界的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讲道理…
天上最高处最顶端之处悬挂着一个黑色的太阳,散发着无量光,为万物都刷上了一抹惨白。
奇怪的好似人形鬼爪一般的大地山川,重叠扭曲在一起的房屋建筑…所有的一切都飘荡在天上,以太阳为中心运动着。
这样的世界中当然不会有人能够生存。
在各种东西、建筑中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奇形怪状的阴灵鬼物结成一群,呼啸而过。
将一些或是身上长着羽毛的狗,生有翅膀的蛇,或猪头马身羊脚,或是牛身鸡头…由不同凶禽猛兽拼接起来的怪物,啃食了个干净。
然后又被一些更加庞大怪异的怪物捕食。
张宝仁清楚的看见了,有一个如同山一般高大,朝外渗着鲜血的坟堆,带着阵阵哭声,从身边飞快掠过。
将挡在它前面的东西全都碾碎,让那些阴灵鬼物远远地避开,同时也惊起了无数的隐秘。
远处重重叠叠,看不到尽头,看不出所以,但能够感觉到其中隐藏着无数诡异存在,有无数的鬼祟的目光在暗中偷窥。
身后是一团灰白的迷雾,其中有铁链碰响和鬼哭狼嚎的声音传出,隐约可以看见猩红的锁链从无数恶鬼的脸颊穿过。
正是拔舌穿腮小地狱。
“这里是…”
张宝仁喃喃的说道。
严书点头道:“这里正是阴世…”
传说中地底深处有一个与现实世界截然相反的世界。
两者之间互为阴阳。
阳世为生者之存,阴世为死后所依。
传说人死亡之后,便会来到阴世,化身为鬼,继续的生存下去。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只是生灵因为对于死的畏惧,混杂了一些捕风捉影的真相,而编织出来的。
张宝仁在加入地府的第一天就被告知了,鬼乃是死亡的扭曲而非生命的延续这一根本原则。
但民间传说中关于鬼与阴世之间的联系,却有那么一回事。
张宝仁曾经听阴老说过,‘鬼’这一存在的根源,确实是和阴世有关。
地府存在的一大根本意义就是捉鬼降妖,特别是扭曲了死亡的鬼,更是地府的主要目标。
所以“地府”、“鬼”、“阴世”,这三者之间的牵扯十分的深。
地府又被称之为“阴司”也是与此有关。
也因此张宝仁自然而然就对“阴世”有几分了解。
在地府的说法中阴世又名“阴间”,“世界之影”,“天地之暗”……是一切污秽、黑暗非理性的结合体。
有无数恐怖、怪异孕育在其中。
“鬼”所存在的真实世界便是“阴间”与“阳间”的交汇地带。
张宝仁对于阴世和黄泉路都有所耳闻,但却没想到两者竟然存在于一处。
‘黄泉路’就存在于‘阴世’之内。
看见两人的好奇与不解,严书便开口说道:
“阴世是为现实世界的投影或者说是反面,现实世界中的一切存在都可以在阴世中找到联系。
但又会发生某种扭曲。
阴世之中没有所谓的上下左右,没有所谓的空间,这里的一切都是混乱的。
两处相隔万里的山川河流可能再阴世之中会融合在一起。
所以…凭借着两个世界的联系,凭借着阴世之中空间的混乱,即可缩短距离,跨越空间的限制。”
“这便是我们借道黄泉路的原理。”
张宝仁了然的点了点头,随着他们在黄泉路上迈步,就见迷雾之外的场景如同时空穿梭一般快速的变化着。
扭曲混乱,没有任何道理与规律的世界之中,却有一条土黄色的,仿佛恒古不变的路连绵在其中。
不过两步,三人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
作为整座城中最有威仪的官府衙门,它的旁边是没有什么商铺的。
一方面是不准有,另一方面在这种地方也不太好做生意。
只是因为衙门作为最有名最有标识的所在,所以基本上官府衙门周围的这一片地方都被叫做衙门旁。
衙门左边一条街道中的无人小巷里,两个穿着黑色道袍的人影突然凭空而现。
正是张宝仁和雷鸣春。
张宝仁只觉得一个恍惚,然后就从城南的地狱衙门,来到了城中的官府衙门。
突然间的转天换地,让他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
摇了摇头让自己变得清醒,就和雷鸣春一同出了狭小的巷子,朝着旁的一家卖糕点的小店走去。
地府行事总是有明有暗。
严书因为对于黄泉路更为熟悉所以隐藏在暗中,两人作为八百里城中的地头蛇,在明面上行动,却是要方便许多。
要说张宝仁加入地府也有一段时间了,任务也做了不少。
但这般从源头上,从一点消息开始探查,却还是头一次。
因为前几天天灾的影响,街道上也没什么人,大多数店铺都关着呢。
不过这家糕点铺却没关。
张宝仁二人进到门去,只见店铺内空荡荡的没有摆什么货物。
但后院却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掌柜的,有人来了…”
张宝仁高声喊道。
“来了,来了…”
一个留着细汗,身着粗布,头上绑着毛巾的中年男人从后面快步走来。
见到张宝仁二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后一边平复着气息,一边亲切的问道:“两位道长是要买点什么点心?”
“不瞒您二位说,因为前几天的地龙翻身,我这店里…”
张宝仁伸手打断了店老板的话,“我们此次并非是为了买些什么,而是来找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