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一个无一处不是由能工巧匠细细雕琢,一分一毫都是巧之又巧,妙之又妙的院落内,几人正在温酒赏雪。
正是年华的侍女穿着绫罗轻纱,举手投足间将自身的美好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些好似仙女一般的人儿,拨着火炭,温着酒茶,切着从海外运来的新鲜水果…一举一动都优雅至极,不敢露出丝毫差错。
还有在外面人面前好似凶兽白虎一般的武宗,这时也乖巧的跟个小猫一样,侍候在一旁。
主坐上是两个身形相貌都有些富态的中年男人,一人身披雪白无杂狐裘,侧卧在软榻上,似睡非睡间轻轻地挑着一支金杆,逗弄着身旁的侍女,弄得娇笑连连…
另一人穿着暗金色的华服,一边轻抿着香茶,一边以自己那只没有丝毫劳作之痕,套着两个价值连城的扳指的手,抚摸着怀中蓝白相间之纹的小猫。
张宝仁之前说什么影响数百万人,是带着点夸张的说法。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一举一动都能影响数百上千万人的“大人物”。
无数人是哭是笑,是志得意满的前呼后拥,还是绝望的挂绫上吊,都在这些人的茶水之间。
持金杆者语气温吞,漫不经心的说道,“他想要什么?”
武宗立刻弓着身子,微微前挺,讨好而又小声的说道:“他说想要支持?”
“支持?”
持杆人眉头一跳,似乎来了点兴趣,稍作思量之后便笑道:“好啊…那就给他支持,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逗猫人任由猫咪舔食着手指,随意的问道:“你就不担心玩脱了?”
“不用担心,只要能达到目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持杆者摇了摇头,“而就算不成也没什么,直接推倒重来就好,况且我也想看一看这次能带来一种什么不同的变化。”
它挥了挥杆,让侍女们无声的退下,然后站起身来拍了拍武宗的肩膀,提点道,“我们生意人,最忌讳的便是死板不知变通,驻足不前就要落后,落后就要挨打。”
“大道唯变,这是九州那帮家伙告诉我们的道理,我现在告诉你…”
语气亲切温和却让武宗不由而冷汗淋漓,眼神颤抖,“是,大人教训的是…”
…
…
另一边的张宝仁,在和武宗分别之后,也没有再回之前厮混的原归一驻地。
他直接来到了自己一言九鼎的地方,现如今的老巢,元始神教。
如大长老一般的手下们,得闻张宝仁到来,便都纷纷的赶至。
庄严肃穆的议事所,水晶吊灯垂下,张宝仁坐在首座上,听着旁人汇报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左下首第二位的元十三正直了身子,说道:“在我们灭…嗯,我们拨乱反正,将归一引入正道之后,那些本来蠢蠢欲动的敌人们,开始确实如同所料那般变得安稳。”
“但是之后没过多长时间‘神香教’却是忽然跳了出来,以我们为目的,主动的在其它教派间串联游说着,有这挑头那些狗家伙却又是蠢蠢欲动了起来。”
“而因之前我们的手段,这一次那些敌人勾结联系得更加的紧密,根据我们探知出来的情报,似乎其将要结成什么真正的联盟。”
“联盟?一帮神教还能这般?”
张宝仁不由而失笑,“那祂们内部该怎么自处?万神教吗?”
“听说是打算依照九州那边天庭的模式,那几位冕下彼此互尊,不分高下。”
“还真是这样?”
张宝仁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祂们就不考虑环境差异?就没想过凭自己真的能玩儿得转这种东西?这是我们的人给出的主意吗…”
“咳咳…”大长老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我们也觉得就那样搅在一起定然不能稳妥,但如果其联合起来在当即确实是一个大麻烦。”
“这段时间之所以如此的平静,就是因为他们在串联此事,随着不断磨合…现在的局势也是逐渐的绷紧了起来,随时都有可能被点燃。”
“其实神使大人您这次要不回来,我们也要去找您来拿主意。”
第三神将开口说道:“我们要不要再一次的先下手为强?”
“不,同样的招式,第一次有用第二次未必就那么好使了。”
张宝仁摇头道,“而且之所以敌人没有提前动手,有可能就是在等着呢,说不定人家都已经张好了口袋正等着我们往里跳。”
“那…”
张宝仁笑道:“这一次我们换一个玩法,诸神联盟我们也加入,毕竟作为城北神教的领头羊,要联合少了我们怎么行。”
“嗯?”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望向了张宝仁,眼内满是疑惑不解。
加入对抗自己的联盟?要不是说这话的是神使大人,估计早就有人破口大骂了。
看着众人各异的神色,张宝仁平静的点头言道:“东西两边有意谋划城北…”
“什么…”比刚才更加整齐响亮的声音响起。
张宝仁道:“我是说这个消息够不够资格让另外几家摒弃前嫌一致对外。”
大长老小声道,“如果是真的那确实是够了,但他们会信吗?”
“为什么不信?难道这个消息很惊讶吗?”张宝仁笑道:“不要忘了城东武士会本身就是从我们的尸骨上生长出来的。”
“这我们都明白,只是…按照情报与常理,那些家伙这时应该都在坐山观虎斗。”
“之前城东的那些教派也是那么想的,然后其便彻底消散了,而那帮家伙在尝了一口肉之后一直都没有放下对于城北的觊觎。”
“可…”
“没什么可是。”张宝仁蛮横的压下了手下人的疑惑,当即便朝下手的第三神将开口吩咐道:
“你等下就派人前去,直接走正门,大张旗鼓的去送帖,告诉他们:城北已经危在旦夕,敌人随时可能动手。”
“我们呼吁大家,先行停手,先应对外敌再说,不要让旁人捡了便宜,平白看了笑话。”
“至于大家需要的那件东西,咱们可以关着门慢慢的谈,毕竟肉烂在锅里总好过被旁人捡走了。”
“他们要是硬要先对我们出手然后再瓜分,那可别忘了我们之前可是直接让归一神教皈依了。”
元十三站起身来,施礼道:“那我这就前去布置…”
张宝仁轻嗯了一声,便闭倒靠在椅背上自作恬歇,其他人见此也都明白了意思,纷纷施礼退下。
大长老等到没人之后,好奇的问道:“神使大人刚才所说的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呢?也许是也许不是…”
张宝仁笑了笑,“反正我们需要它是,之后等着就是了…”
…
随着张宝仁一声令下,立即便有数位元始神教之人衣着盛装,以着此地之礼前去了城北其余的几家神教驻所,并陈明意思。
然后…
然后便被人家撕了帖子,并扔了出来,不过好歹没有被人割下耳朵或者丢了性命。
但是等到第二天。
号称大开四方之门,广迎八面宾客,不问来历,只认黑白(贝)的商城西市。
在已经往元始神教运了两批粮食之后,已经在路上的第三批粮食又被拉了回去,然后便没了下文,没有任何的解释。
不光只是元始神教,其它神教这段时间以来购买的物资,刀剑装备等东西也都被停下了。
好像忽然间就不做了这边的生意,城西与城北的联系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给斩断了。
而与此同时,城东武士会的武宗,高调的宣扬要整理商城武林的诸多乱纪,要整顿以武乱法之事,还世间以清明。
开始没什么人听,没什么人在意,只当是些假模假样的场面话。
毕竟武林中最威风势大,破事最多的就是武士会之人,就是那些武馆弟子们。
接着就听说在武士会内部议事会上因为众人推推诿诿,武宗忍无可忍愤而出手,一拳之下使得武士会七位挑刺的长老吐血昏迷。
然后又有人偶然间瞥到了劈空掌、无形指…等几家武馆弟子,小心的抬着个包的跟白粽子一样人形之物在城东最好的医馆周围出没。
这几只大鸡,让所有的猴子都知道武宗是要玩真的了。
一切偷鸡摸狗之事立即都为之一清除,那些平时吆五喝六的武馆老爷们变得低调了起来,一个个谢绝了以前的勾当,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家武馆关起大门安心习武。
城东百姓们无不感慨武宗大人的仁义英明…
但只有那些触角更深,视野更广的人或存在才能够从连接东西的河道上不断来往的,被装裹得严严实实的船只上。
从那武馆中传出的一声声杀气四溢的兵刃碰撞声中,察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紧张意味。
…
天元神教内,元十三恭敬的朝张宝仁禀告,“启禀神使大人,那几家虽然都没有松口,但也都停止了咄咄逼人的侵略举动…”
“很好…”张宝仁点头笑道,“继续释放我们的善意,大家都是自家人,就应该一致对外才行。”
“是…”
传达喜讯的第三神将离开,继续实施新的指示,张宝仁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他此时所住的还是最初来到神教后被安排的那个房子。
其实本来成为真正的神使之后自然便也有真正的圣居,只是因为张宝仁嫌麻烦,而且现在事情不断没有那个闲工夫,也就没有搬走。
不过虽然还是老地方,但屋子里面的种种摆设事物,都被那些手下们偷偷换了一遍。
张宝仁越过那一个个低调奢华的家具,来到偏厅所摆着的一个黑色小神龛前,正准备上支香…
但刚将手按在香盒之上,立即便是一愣,却是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体内神力涌动,凝神认真一看,瞬间眼中的世界好像泡沫一般被戳破,世界变得更真了,房间还是原来的那个房间,但又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在他的脚边不远处正昏倒着两个人,张宝仁认得这是因为知秋还要忙碌教务,教中给他新安排的两个整理房间的侍女。
暂时没有功夫打量这两人,因为在墙角处显现出了几个披甲带刀武装齐备的人,分列四周,将自己围住。
这几人或老或少,样貌不一,但无不是气机危险,杀气腾腾。
“是你们?”
张宝仁沉声说道。这几人他都认识,其全都出自现在所对抗的那几家神教中的一家,跳的最欢的那个刺头…“神香教”。
“你们竟然还敢来我这里,难道就不怕如同归一神教那般?”
一个手持铁杖的长老自信的说道:“我们当然是有所准备才来。”
“那就不怕两败俱伤最终被别人捡了便宜?”
“天元或者说元始神教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经弄清,关键就在你这个新蹦出来的所谓神使身上,只要没了你,顷刻便可戳破。”
长老冷笑着:“你也别怪其它,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乱走。”
张宝仁叹了一声,“乖乖合作不好吗?为什么…哦,差点忘了,你们神香教以香为尊,根本典籍就是记载着诸多秘香的《天香谱》。”
“你们是看上我的香了?难怪这段时间跳得那么欢。”
神香长老脸色微微一变,“少说什么废话,你也不必等了,没人会来的,元始邪神也救不了你…”
说着手指猛然掐动,便有神光自身上传递而出,刚刚趁着说话的功夫,偷偷布下的阵势以及提前所准备的东西立刻发动。
张宝仁当即便感受到一丝睡意袭来,根源是一股暗香,并且浑身被一股特殊之势所束缚,与本来的天地分割开来。
但其对这些异状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惊诧,“吾主无法赶到,那也就是说神香圣使也被牵绊住了手脚?”
张宝仁不怀好意的笑道:“其实我这段时间一直等着有人撞上来,本来以为准备都成了空,没想到最后时刻你们就来了。”
“不看看身后吗?”
“这时候那些小花招就…”
“神使大人可从不耍什么小花招。”一到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
神香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声音传出的地方,那个本来在神念感知中空空如也的地方。
忽然出现了一位身上裹着粗糙麻布,身形好似枯槁,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看着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
见到此人的模样,披甲神将中的为首者的眼中震惊快速被恐惧所替换,“第一神将…”
话音落下,那枯槁的身影就在眼中迅速的变大,转瞬间便充满了整个视觉,遮天蔽日。
同时胸口感觉到了麻木,然后是刺痛,最后又重新变得没有感觉…
整个人不由自己的倒飞出去。
世间万物在于其眼中忽然间变得缓慢,他看见了此行目标那个神使的冷漠而又嘲讽的眼神…
看见了惊慌失措的长老和神教兄弟们…
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块朽木变成了好似魔神一般的存在…
看着他一掌印在了自己的手足兄弟的胸口…
先是铠甲撕碎,残破的铠甲碎片夹杂着劲力撕开血肉,血液还未喷出的时候森白的肋骨便向内被折断,刺破五脏六腑,折断脊椎于后背皮肤透出…
怎么那么熟悉呢?
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膛,果然也是一个同样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