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香的来历缘于那头自己和旁人都以将之忘记的猪妖。
张宝仁之前擒住了猪妖,但因为其那恶心的天赋神通“清风拂月”。
杀不能杀,放又不能放了,虽然对自己构成不了什么威胁,但因这却牵绊住了手脚。
之后因为来神教这边,不能将其常常放在身旁看着,无奈之下便想出了一个法子,以孟婆汤和“灭神钟”将之洗白,洗成真正的一头猪。
如此杀不杀都无所谓了,就算其再一次跑了也是无碍。
经过种种实验一番操作下来效果也是斐然的,那猪妖已经变成了真的猪,正被知秋当成宠物在养着呢,前两天见了还胖了一圈。
养猪是养,养神也是养。
养神如养猪…
张宝仁在培养“元始”的过程,发现祂那混乱疯狂的“人”格,非常的具有不确定性,好几次都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虽然被他以巧手纠正过来了,没出什么大错,但今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种情况显然是不利于其自身成长,也不利于自己的谋划。
张宝仁在琢磨着应对措施之时,因为之前于猪妖身上所积攒下来的经验,尝到的甜头,便动起了将之也如同猪妖那般洗白的心思。
道士是从来不吝于将自己的想法变成行动的。
只是这神灵的话,肯定是不能用孟婆汤了。
一来神灵远离现实世界,不在一处,也不能强迫祂喝药,再说了因为身体构造早就已经不同,就算喝了有没有用还是两说?
而九州那边因为与神灵的忌讳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要方,于是张宝仁便只能自己慢慢琢磨了。
然后因为自身于香道之上的深厚经验,便想到了神与香相通,于是便从此处作引。
最后经过了苦心推演,以及在“元始”和“猪妖”身上的多番试验,终于便制成了这香…
“忘川”之香的作用也是和那作为灵感之物的“孟婆汤”一样,只不过是专门针对于神灵的香药。
另外这香也并非是对神有害的东西,要知道在修为境界到达一定地步之后,对于与自身有害东西是有感觉的,想要以此害人可不行。
能让元始天尊迫不及待地服下便是因为这香非是无害,反而还是一大神药,一大补药。
正所谓神与道同。
但是这些个邪神哪有一点与道相合的样子,分明就是一个个情绪强烈的,具有人格化的特殊生灵。
如此的扭曲又只能算是神?
但只要用了此香就能让其一点点的剥离那些杂念,如此怎能不算是好。
张宝仁之前所说的此香能让其恢复本性,与道相合,这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假话。
此香确实是能让其洗尽铅华,真正的化身为“神”。
单论具体效果这相对于邪神而言绝对算是绝世灵药。
至于最后的结果其是否会欢喜那就…应该也是会的。
看着一点点的淡漠,仿佛要远离红尘逐渐蜕变为“神”的神灵,张宝仁不由而点头。
然后又是一阵感动…
不过很快就有人打破了他对于自己的赞赏。
第三神将快步走来,先是朝着神像施了一礼,然后朝着张宝仁一脸恭敬的拜道,“启禀神使大人。”
“万宝楼那边将之前积压的粮食送来了,同时那李掌柜还说希望您不要忘了之前的约定…”
“约定…”张宝人皱起眉头,轻哼了一声,“将东西收下,然后将那些人赶走,怒斥它们残害神灵,蛊惑神灵,说这种行为让我非常失望,希望他们能够好自为之…”
“嗯,最后再加上一句等到城东真正的平稳之后再说其它…”
“是。”说着就要离开。
“等一下,先别着急着走…”
张宝仁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写满药材的方子,然后郑重的递给了折返回来恭候着的第三神将。
“吾主因为原始天魔的背叛,不仅仅失去了力量,还沾染了许多凡尘魔念。”
“这是我新研制出来的秘香,能让吾主回归本我,与道相合。”
“神使大人虔诚…”第三神将再次郑重的施礼,一脸感动的说道。
“嗯…”张宝仁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不忘交代道:“记着材料一定要多多准备,尽快的制好神香,然后分发给众位信徒们,香火时时都不能停了…”
“是…”
…
作为几乎占据了整个城东的庞然势力,再加上作为神使大人为神灵所准备的献礼。
上下一起同心协力,不一会儿就将事情处理的妥当,第一批,一百根“忘川”香已经分发给了虔诚的信徒与祭祀,已经烧了大半…
剩下的也在源源不断的赶制着,保证时时都有香火供应。
受到如此滋养的“元始天尊”是怎么个情况?张宝仁也在不时偷偷窥视或者说观察着。
然后却发现,“忘川”所取得的作用远超自己之前预料的结果。
只是第一批香烧完,“元始天尊”便已经基本不再随意开口说话,就算呼唤也是少少的几个字,像丧失了对于人间的兴趣,越来越超然,无欲…
效果斐然,但不在预料也有些不妥,于是张宝仁仔细的寻找异常,最终却是发现的变化其实源于其本身的特性。
“元始天尊”身上有一股特别的力量,可以“忘川”的效用发挥的淋漓尽致。
先一个疑惑得到答案,新的疑惑又再次升起。
然后继续观察,最终结合从神香教得到的天香谱中的记载这才渐渐了然,应该是从神香圣使身上掠夺而来的特质。
这…不知算不算自己坑自己?
不过不管怎样张宝仁便更加的放心了。
可以预见的是,无需多少时间神灵便会恢复先天,如初生乎。
而无论城中那帮怪物在祂身上埋下什么暗手,种下什么东西,都无所谓了…
“元始天尊”渐渐的化为“元始”,大长老和一般手下们忙碌着因地盘扩大而生出来的教务。
张宝仁一时却是闲了下来,同时因为不在忙碌,可以静下心来,却是对于这片已归自己所掌的地方逐渐生出了一些新的感受。
…
…
…
早上,明而无日。
街上的行人顶着寒风和细碎的冰雪,颤着身子走来走去,为了生计而不得不奔波。
街头墙角随处可见蜷缩成一团,不知是死是活的存在,偶然可见泄露出来的皮肤冻得通红炸裂。
而在不远处,高楼之上,琉璃窗后,两个人站在墙壁、地面不停传来热气的温暖房间之内,静静的看着窗外。
一时也不知是何感想。
张宝仁忽然开口道,“知秋…”
“是,老爷。”一旁的知秋连忙打起精神应道。
张宝仁也不回头,一边看着窗外一边随意的问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从小就在这边长大,是个地道的本地人。”
“是的,以前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知秋点了点头,不由得便就看向了偏左侧,眼神有些陌生,声音带着些许回忆。
“那时候活得不容易,出门就得将脸上抹得脏乎乎的,睡觉都不敢睡得太实,一家四口人得长着八个心,随时随地的躲避着灾祸。”
“但就算是这样小心的活着,依旧是一转眼就没了,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错?做错了什么?”
“我当时拼命的从这里逃走,发誓永远都不回来,但没想到还是回来了…”
说着脸上便带着一丝笑意,“更加没想到的是我还能有今天,能站在这个地方,这上面…”
张宝仁点了点头,“衣锦还乡总是让人欢喜,不过你现在已经站的高了,那之前的仇报了吗?”
知秋闻言,脸色当即就是一变,然后低下头小心的说道:“因为老爷爷的威势,我这不值一提的人也被人捧着怕着。”
“我也就借着这点虎皮,让人帮着调查了当年我家的情况,然后…”
“您提拔我,但我却以权谋私,偷偷的做着这样的事,真的是不应该。”
说着便抬起头,惭愧但无丝毫悔意的面向张宝仁,“您要怎么罚我,我都没有怨言…”
张宝仁摇头道:“寝苫枕干,杀人偿命,父仇子报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又怎么会罚你,我只是想问你报仇了吗?”
知秋道:“神将通过以前的熟人亲戚,弄明白了当初的经过,找到了那个设计我父亲的帮派。”
“但是那个害我全家的人,却早就已经不知所踪了,可能是死了,可能是逃了,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张宝仁又问道:“你觉得你报仇了吗?”
“那个帮派已经消失了…”
知秋点了点头,然后又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最终张着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阵,张宝仁继续问道:“那个帮派坑害你全家,你觉得它是错的,但错的就仅仅只是那一个帮派吗?”
“什么?”
“在这城北,乃至于整个神赐之地,有多少人如你一般,如之前的你一般,甚至还没有之前的你那么幸运,你觉得这些人错了吗?”
“肯定没错,被人都欺负成那样了,怎么能说他们错了?”
“那是谁错了?”
“那些欺负人,害人的人错了…”知秋下意识的说道,但说到最后却有些迟疑,就那么停顿了些许才默默的说着,“这个世界错了…”
张宝仁终于转过身来,看着知秋认真的道,“不,世界没有错,世界只是病了。”
接着又转向了窗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只是在无意识的感慨,“我自来到此世之中,经历种种苦恶,孽怨…却也一直从来没有忘记思考该如何斩灭世间罪孽。”
“那您找到答案了吗?”
张宝仁叹了一声,“我想了很多,但我还不知道…”
“我相信您一定可以的。”
张宝仁笑着摇了摇头:“这可是一件很大的事,很重要的事,就连我自己也不敢妄言,你可不能因为是我就盲目乱说…”
“我可不是盲目。”
“那是?”
“因为您看所有人的眼神,您不是个坏人。”
“哈哈…不是坏人就可以了吗,你的要求还真是低啊。”张宝仁摇头失笑道。
不似张宝仁那般随意,知秋却是异常的认真,“我没法像您一样想的那么多,那么全,那么透,我就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点点。”
“我只知道您不是个坏人,而这地方还能坏到哪里去?”
张宝仁嘴角泛起的笑意猛然僵住,下意识的睁眼望去,整个城北之地的种种都映入眼中,没有红尘百态,只有孽怨,凄苦,绝望,怨毒,恶臭…
这样的地方还能坏到哪里去?
同时一句许久之前的话仿佛雷霆一般又自心中响起,“力量并非是肆无忌惮,横行无忌的依仗,而是为责任…”
随之张宝仁便闭上眼睛,就这么沉默了许久。
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时才睁开双眼轻声说道。
“来到这里已然许久,本来自诩着对这片地界也算是有所了解,现在想着却也不过看出个皮毛。”
“上一次只走了一半,就被打断了旅程,这次我们再仔细的看一看这片地方吧…”
“好的,老爷。”知秋笑着点头道。
接着二人便如同最早刚认识的时候,由知秋带着从这城北穿行那样,一步步的在此中走着,看着…
因为此时身份不同,为了不引人注意,张宝仁便将道韵反作用,让旁人下意识地将两人忽略。
就仿佛脱离整个世界的旁观者一样,静静的看着人生百态…
不像是之前的走马观花,只看其中的大势,而是更加深入的看着那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
有双腿丢失的小孩子,伸出红肿裂开的“大”手,将一个装着冰馒头,小点心,零星几个破贝的袋子递给一个阴郁凶狠的男人…
…
有一家四口人挤在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屋中,父亲在家中最好,最干净的神台前祭拜着。
母女二人在只有余韵的火堆旁就着水煮白菜帮子,吃的香甜,还有一个瘦猴子一样的小的吸允着那干蔫的胸部…
…
有无数人拥挤在又酸又臭的狭小空间内,躺在大通铺上的破被子里,似睁似闭的眼中没有任何明亮的色彩,只有木然,一张一合的嘴里无意义的念着神灵尊号…
然后随着一声梆梆的敲响,所有人便机械的、自觉的、木然的起身,在外面排着队,领取一份飘着几丝菜叶的面汤。
同时便有人进来这些变得已经冷清的一个个房间,将那些已经僵硬的不能起身的人拖出去处理掉,顺便腾出地方…
…
也有人艰难的从暖和的火炕上爬出,来到灶台边狠狠的摸了一把自家婆娘的屁股。
接着在锅里揣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摸了一把藏在腰间的鼓鼓囊囊的利刃,便笑着出门而去…
…
还有人坐在精致工整的餐桌上,以那不伦不类的礼数,有些讲究的用餐,漱口擦嘴。
最后来到衣架旁,取下一件看着有些宽大单薄,内衬则缝着貂绒的黑色神袍。
然后离开家中,一脸庄严,肃穆,虔诚…的朝着神教走去,并且一路上向恭敬的路人温和点头…
…
张宝仁开口问道:“你看出了什么,有什么想法?”
知秋有些复杂的叹道:“有人穷苦,有人享乐,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差…但天下本来就是如此,可能这就是人生吧。”
张宝仁摇头道,“这世上再穷的地方都有着体面人,而这些人总是有同样的快乐。”
“我们不谈其本身,但看一个地方究竟如何不能看那好的,得从最差的地方来看,更要看他们是怎么变差的?又该怎么才能变好。”
知秋皱着眉头说道,“那就是那些穷苦的信众和…那些孩子…”
张宝仁摇了摇头,“那些还不够差。”
知秋满眼的疑惑,“还有什么更差的?”
一个地方最是污秽,这也是凄惨,最能滋生邪恶的地方是哪里?
青楼…赌场…大烟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