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已经是夜深人静,七个人还得连夜召开会议,作战后总结,把刚发生的事再一番述讨论。
和他们同一宿舍的那两个人被吵醒,也列席参加了。
于永乐、宁思瑜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心有余悸。
以前在部队时的对抗,那是演习,虽然贴近实战,终究是假的,跟纸上谈兵无异。
可是今晚却是真真实实地动起了干戈,闻到了刺鼻的硝烟味。
卢克明笑,别看老谭平时斯斯文文,真动起手来,不顾他人死活的。
谭志成,这帮混混虽然人多,都是乌合之众,那子以为自己是道上混的,目中无人,就是欠揍,他纠集那么多人来,反而证明他心虚。
打架跟打仗一样,不怕死才不会死这些人平时仗势欺人,欺软怕硬,你退一寸,他就进一尺,你让着他,他越跟你没完,只有在气势上压过他们,就能把他们震住了。
宁思瑜聪明地注解道:“这就是兵贵精而不贵多的道理。”
廖雨道:“老谭,动手前请你先发个信号,好不好?你那边已经扣动了扳机,我们这里还没有子弹上膛,我刚要冲上去,你就已经退子弹起立了。真不过瘾,害得我现在还手痒痒。”
时按压指关节,发出咯咯地响。
于永乐恭维谭志成战术运用得当,还当年李广路遇匈奴,敌众我寡,结果李广让战士们解鞍歇马,坐地休息,匈奴以为有诈,引兵而去李广乘机追赶,斩获极多。
在他身上,有古名将风。
谭志成冷笑一声,于永乐是事后诸葛亮,就只会夸夸其谈。
那帮人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今后当慎行,这是英雄之所见。
狗挨了打,不会吠几声了事,见了仇人,一定伺机反咬一口。
所幸在校的时间已经不多,廖雨、马池平亮后就离校,预计清明节收假回来,谭志成等人就能考科目三,取了驾照,远走高飞,从此人海茫茫,不会再相见。
明马池平收拾好东西,打车径直去了车站。
一路提心吊胆,防遭不测。
幸好是白,街上行人匆匆,不至于太惶恐,好比闹鬼的午夜惊魂,到了青白日下,就恢复哩气。
此后一个星期,太平无事,直至路考,也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可是这几走在路上,不是担心遇上飞车党,就是害怕撞上了剁手党。
后来想想,真是神经过敏,也许是时候看多了古惑仔的电影,中毒太深。
谭志成考科目二率先通过,到考科目三,跟于永乐等是同一批次。
这段时间,他打探消息,心烦气躁。
等待是一种煎熬,白白虚掷了许多大好时光。
到考试的前一,教练告知他们,明考试时每人带上两百元钱,是打点的费用。
这彻底点燃了谭志成的一腔怒火,骂道:“报考费已经算在学费里面了,还要打点什么?这分明是巧取豪夺!
“这些人贪得无厌,过去送水送烟,他们心安理得地接受,现在更不得了,明目张胆地伸手要钱了,我恨不能马上到车管所去举报。”
于永乐劝他不要冲动:“有阳光的地方产生阴影,有权力的地方滋生腐败,这是极正常的现象。
“不忍则乱大谋,现在还没考试,你先去举报,授人以柄,万一被潜规则了,得不偿失。”
谭志成自言自语似地道:“大鱼吃鱼,鱼吃虾米,这个社会就是这样。”
于永乐道:“适者生存,我们要慢慢地学会适应。
“我们出来不到半年,好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以后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社会就是一片丛林,有老虎、狮子、豹子、猴子,还有许多任人捕杀的食草动物。
“当老虎需要资本和实力,做猴子也不容易,我想我们不妨做只猫。
“你有没有听过这一则寓言故事?老虎拜猫为师,以为学会了所有的本事,要把猫吃掉,结果猫一翻身爬到树上去了,躲过一劫。
“所以人们都,猫有九条命。对于这些老虎苍蝇,我们惹不起,至少躲得起。这些道理你比我们懂得多,现在反而要我开导,太奇怪了。”
他们是在星期四考科目三的,下周一四个人同时到驾校查看成绩,居然全部获得通过。
商定周三一起考最后一个科目。
科目四当然是儿科,及格不在话下,上午考完,下午观看了一个多时的警示教育片,郑重宣誓之后,驾照顺利拿到手。
于永乐捏着黑色皮套装着的驾驶证,欢悦之情溢于言表:“为了你这个本子,花了老兄我四个多月的时间。
“从今以后,咱们算是有证一族了,今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晚上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因为损失了两百个大洋,谭志成心有千千结,始终释怀不下。
有的人被石头绊倒,骂一声“她娘的”,爬起来拍干净双手膝盖上的泥尘,继续赶路。
谭志成决心做一回好人,要搬掉这块横亘在路中间的石头。
就算搬不动,至少证明自己曾经努力过,所以回来他立即跟培训部反映,还联合了几个人实名给车管所投了举报信,列举哪几个教练向学员索取钱物。
车管所闻风而动,一番明察暗访,确认举报属实,责令驾校拿出整改措施,清理害群之马,据有几个教练被取消了教练资格。
这是后话。
谭志成向林老师报告,班长的使命履行至此,明就辞官封印打道回府。
林老师恭贺他们,叮嘱“经常联系,后会有期”。
晚上他们从校外吃饭回来,正躺在床上闲话,林老师突然驾到,告诉他们明先不急着走,下午一起在栩欣度假山庄吃饭。
因为获取驾照的人已经过半,有的人轻轻地走了,再也不会回来。
她担心到培训结束,吃饭的人凑不满一桌,所以决定将聚餐日期提前。
那参加聚餐的有三十多个人,正好开三桌。
林老师一诺千金,亲敬谭志成三杯酒,感谢他任劳任怨,替她分担了不少担子。
在众人起哄的声音里,谭志成又回敬了三杯。
许多女人对啤酒具有生的免疫功能,林老师好酒量,千杯不醉。
饭后吃烧烤。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
四月的气已经染上了三伏的毒,酷热无比,每个人都对着火炭堆敬而远之,手中的肉串、玉米棒子远远地伸着。
微风轻轻地拂着,有气无力。
宁思瑜烤韭菜,连换几个位置,油烟气都往他的方向飘,眼泪都呛出来了。
他愤然道:“这烟怎么老跟我过不去呢!”
于永乐故作神秘地道:“我们老家有一种法,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宁思瑜一咬就上钩,问:“什么法?”
于永乐道:“听老人们,烤火时被烟熏的人,多半是屁股没有擦干净。”
宁思瑜气得不出话。
韭菜烤熟了,他递一串给于永乐。
于永乐正要吃点素食开胃,道谢之后,吃得津津有味。
刚吃完,宁思瑜道:“有个真实的消息告诉你,刚才上完厕所我忘记洗手了。”
于永乐等是中午时离开学校的。
据永别等于暂死,他们虽然不是贪生怕死,临别心里竟有莫名的怅恋。
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到这地方来,所以走得格外惨淡,提振不起一点志气。
这是近半年来他们第二次挥手向不同的地方告别,几个月前惜别军旅,战友们结队敲锣打鼓相送,面对熟悉的面孔,想到或将后会无期,眼泪情不自禁。
这次送别的人一个也没有,泪水不再多情。
师生们都已经午睡了,校园显得冷清而且空旷。
皮箱轮子和柏油路面摩擦发出的声音,像夏日中午树上知了歇斯底里的叫唤一样让人心气烦躁。
宿舍楼、饭堂、教学楼、校门,一个接着一个走进背后的风景,渐次变远,再也没有回到他们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