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川川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不再出声了,淩如看着他这幅冷淡的模样,倒也没有不习惯,毕竟川川只有醒来的那一天比较软萌可爱,之后他除了还会拉着她的手之外,便一直都沉默的很。
淩如住的地方,院子里一东一西种着两颗高耸的大桃树,暖春时节,树上便会长出一团一团的粉红色桃花,风一吹,一片片的花瓣就随之而落,缤纷的花瓣雨总是会惹得不少府里的丫鬟来偷偷看。
不过现在正值冬末,别说花瓣了,叶子都没有一片,两颗大桃树长得乌漆墨黑的,枝干也张牙舞爪,生长的十分自在,若是在寻常百姓家,这树绝对是要砍掉无用的枝条,让它们专长桃子的,但是在这里,它们却可以毫无顾忌地生长。
淩如推开自己的房门,领着川川进去,她的屋子装饰十分大气,盆景桌凳的摆置也是按着最好的风水放的,房间最里头放着一张花梨木打造而成的床,床上放着两叠丝绸软被和一个白莺绣花枕头,水蓝色的床帘笼盖其上,给略显古板的床增了些许女儿家的柔美。
床右侧则是一张双面透空雕山水屏风,屏前放置着香筒条案和梳妆台,衣柜处于旁边,书架和桌子则是放西边最靠墙的那一处,桌上的堂纸不知多久没被人碰过了,洁白的纸面看上去竟然有些泛灰。
想必淩允文原本也是想自己的女儿能够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吧,但无奈,原主实在是不争气,不然淩如也不会来了。
“川川,你坐这儿。”淩如把他按到了桌子旁边,她则是又拉了一张凳子坐到他旁边。
就在淩如做好这一切后,钱潘就领着几个丫鬟,把她的早点端来了,除此之外,他还让人抱了两个暖炉过来,暖炉一进房,原本的冷意就立马被驱散了,房内暖融融的,能把人的瞌睡虫都勾出来。
所以淩如陪川川吃完饭后,就让丫鬟准备了热水,打算沐浴完后,好好休息一下,在她沐浴的时候,她则是让丫鬟把川川带到了隔壁的房间里照顾着,毕竟她没有让人看她洗澡的习惯。
但在脱衣服的时候,淩如的手却在腰处顿住了,那里还放着莫爷给她的药,她重又把那深青色的药瓶拿在手里,低头思忖了一阵,然后命令门外的丫鬟又准备了一桶冰水。
不管莫爷是不是好人,有些事,总是得眼见为实,淩如实在想不通,为何她的到来,会让一个人连瞳色都改变。
没过多久,丫鬟就把一桶的冰水准备好了,毕竟热水还的烧,冰水则是现成的,随便哪儿都有。
装着热水的桶上氤氲着白茫茫的水汽,与之相比,装着冷水的桶则是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动作,淩如伸出右手往那水里探了探,手一入水,一股冰凉的触感就如蛇一般攀附了她的整个手臂,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还真是有够冰的......
淩如向左看看,向右看看,最终还是决定先到冰水里冻一下,然后再跳进热水里缓解。
思及此,她也不再犹豫,三下五除二地脱好衣服,便一股脑地躺进了那木桶里,和手入水的感觉相比,这次的冷深入骨髓,直接蔓延到人最脆弱的心底。
她的身子都颤抖着,喷嚏更是打了好几个,淩如拿着镜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原主的长相和她是十分相似的,但若说不同,就是她的长相更偏柔媚娇弱,原主的长相却是美貌中带点凌厉,隐含锋芒,让人生不起小觑的心思。
但偏偏,原主却是个懦弱无能的性子,除了外貌一无是处,总是让认识她的轻看她,让不认识她的人走在轻看她的路上。
不过这些都不是淩如最关注的,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眼睛的颜色,也不知道莫爷说的泡太久是多久。
就在她被冷的快要放弃的时候,淩如眼睛的颜色总算是开始转换了,原本浓墨般乌黑的瞳眸像是突然沾染了褪色剂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而之前被它掩盖住的,如同太阳一般火烈的红色以霸道的姿态浮现。
而淩如原本就十分出色的容颜,更是被烘托的无人可比,她似乎是上天派来夺人魂魄的艳仙,会让无数人被她迷惑心智,会让无数人为她肝脑涂地。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莫爷会让她掩盖瞳色了,红眼在封建社会本就被认为是不祥之兆,何况她还是如此容貌,若是被有心人看上了,恐怕她一生都得如菟丝子依附着男人生存,这是淩如不愿意的。
此时的淩如还不知道,红眼在卫国并不是代表不详,而是代表了一个力量恐怖的家族,可是这件事,原主作为区区户部侍郎之女,还没有资格知晓。
在确认莫爷说的话属实后,淩如连忙将自己从冰水地狱里拯救出来,奔赴了热水天堂里,原本的热水经过长时间的冷却已经不那么热了,但因为淩如的身子还是冰凉的,所以热水现在的温度,对她却是刚刚好,她甚至都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
“师傅,您知不知道您此番出关,外头有多少人上咱们青嵩山求药来了。”沈善看着面前的老人,语气带了点抱怨。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我这不是躲这儿来了吗!”莫玄的胡子都跟着他的话荡了两下,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你来这儿的时候,没被别人知道吧。”
“若是知道,还只会是弟子一人来找你吗?”沈善有些无奈,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忙着处理莫玄留下的烂摊子,实在是累的很,“师傅,您快随我回去吧。”
莫玄看着他眼下的乌青,便也清楚他是时候回青嵩山了,“回去是要回去的,但这次青嵩山来了什么大人物,竟然说得动你来请我。”
沈善对着他摇了摇头,“是一位拿着火银树叶的姑娘,我知道火银树叶对师傅您意味着什么,所以弟子才会亲自来告诉您。”
“火银树叶......”莫玄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沉思了一阵,复又开口道:“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柜子里的药你给我拿上。”
“是,师傅,”沈善走到柜门前,伸手将其打开,但在清点药瓶的时候,他却微微一愣,“师傅,那瓶药怎么没了。”
莫玄当然清楚他说的是哪瓶药,所以他开口说道:“人都死了,药我自然也是扔了,省的天天看,我闹心的很。”
沈善看着他这幅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方正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楚,但最终还是笑着低声念叨:“忘了好,忘了好......我也忘了才好......”
莫玄:“你在嘀咕着什么?”
沈善:“没什么,师傅,咱们快些走吧。”
师徒二人从这小屋子里离开,至此,这座山便再没有一点人烟气,凌冽的寒风依旧是在四处游荡着,不时扫下几捧树干上的白雪,又或者是吹起水面一圈又一圈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