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寿宫出来后，淩如跟着赵诗倩走了很远才开口道：“刚才谢娘娘帮我。”

“帮？”赵诗倩偏头一笑，“算不得帮，我只是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若你真的想谢我，就不要将今晚在冷宫附近看到我的事说出去。”

“娘娘放心，我绝不会说出去的。”淩如郑重道。

赵诗倩见她这幅严肃的模样，嘴角却是弯了弯，“上次宁宁跑到的这处宫殿，就是你的住所吧？”

“啊？”淩如看向四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诗倩已经把她带到了望兰阁附近。

“如儿妹妹，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一直在望兰阁门口候着的淩柒，一看到淩如的身影就立马小跑上来抓住她的手，然后有些担心地说。

“姐姐，我没事儿。”淩如见淩柒眼中含泪，可怜兮兮的样子，连忙安稳道。

站在一边的赵诗倩含笑看着两人说话，但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逐渐暗淡了下去，交叠在腰正前方的双手也捏的有些紧。

“对了，这位是娴妃娘娘，她——”淩如看向身侧，但那里的赵诗倩却已经悄悄走远了，唯独留下月光中一抹瘦弱的背影。

“娴妃娘娘？”淩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嗯，刚刚我都和她在一起，若没有娴妃娘娘，我怕是没那么快回来。”淩如想着赵诗倩那副失落的样子，猜测她估计是看到自己和淩柒相处，有些触景伤情了。

“如儿妹妹，咱们先不说这些了，父亲还在京城门口等着我们呢，咱们快些回去吧。”淩柒拉着淩如，跟在领路的太监后头往前走。

“这位可是淩柒姑娘？”在经过一座小花园的时候，一位穿着深青色宫裙的老嬷嬷拦住了淩如等人，然后温声问道。

“我是，请问嬷嬷有什么事吗？”淩柒站在那小太监身后答道。

“这是我家殿下托老身交给姑娘的信，还请姑娘回府后再打开。”嬷嬷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完好的白色信件。

“你家殿下？”淩柒没有急着接过信，而是皱眉想着哪位殿下会特地托人给她送信。

“咳，”淩如咳嗽了一声，然后暗示道：“今晚月亮挺小的。”

闻言，淩柒脸上顿时闪过惊愕、惊喜、不解等多种复杂情绪，但最后，她还是收下了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好。

“既然东西送到，老身便先行离开了。”

那嬷嬷的出现只是他们一路上出现的一个小插曲，在没有人的阻拦下，淩如她们很快就走到了皇城门口。

淩如跟着淩柒坐上了淩府的马车，马车里淩允文正在闭目养神，等她们两人上来后，他才睁开眼睛对着外头的车夫道：“走。”

“爹爹，怎么就只有我们几个，裴玥姨娘呢？”淩柒见马车上没有裴玥的身影，因而有些好奇地问道。

“她？”淩允文眉毛一蹙，“宫里的小宫女说她暂且有事离不开，明日才回宫，让我们莫要等了。”

淩柒眼尖地察觉淩允文脸上的不悦，因而笑着搂住他的手臂，安慰道：“爹爹莫生气，裴玥姨娘可能是太舍不得宫中熟识的人，所以才耽误了。”

淩允文听了她的话，虽然脸色好了点，但还是冷冷道：“就算是，也该亲自与我说，怎么只交代了个小宫女，她这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夫君？”

“爹爹莫气，气坏身子可就不好了。”淩柒又道。

淩允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啊，总是这么乖巧懂事。”

淩如坐在一边看着父女俩相亲相爱，心里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触动，只是想着常念念偷跑哪儿玩去了。

*

与此同时，裴玥跟着林嫚身边的老嬷嬷陈梅，来到了宫墨渊小时候住着的杞武殿，殿内摆设不算奢华，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香炉里淡淡的熏香正燃着，不断有香灰从那橙黄色的香尖上落下，扑在香炉里，激起一小圈不仔细看都看不到的淡白色烟尘圈。

裴玥看着几乎没怎么变动，还是她十分熟悉的杞武殿，一股酸楚从心底冒出来，惹得她眼睛也泛了红，“这里和我走的时候相比，竟没有不同。”

“圣上都念着您的好，自然不会轻易让人改动这处宫殿。”陈梅是宫里的老人了，头发已经花白，但她整理的很干净，没有一点乱糟糟的迹象，就像她这个人一样，一生都在为林嫚做事，从没有出过差错。

裴玥还未当上一等宫女的时候，也是见识过陈梅的手段的，那副场景是她进宫以来看到过最血腥的，所以她一直都对陈梅心怀恐惧，即使后来两人都一起为林嫚做事，她也不曾对陈梅表示半点亲近。

可如今，听着她这般温情的话语，又看着自己阔别十余年的杞武殿，裴玥竟觉得陈梅那副冷着脸的模样也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所以她轻笑了声道：“小幺儿能念着我，便是我的福分了，这辈子，我也不敢再奢望什么。”

‘小幺儿’三个字一从裴玥嘴里出来，陈梅那双苍老的眼睛就划过一抹暗色，但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把一杯温茶递给裴玥，说：“圣上政务繁忙，宫中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他难免要来晚些，你先喝杯茶慢慢等着吧。”

裴玥伸手接过那杯茶，只是捧在手心感受着它不温不火的的温度，并没有喝，直到她坐了有一会儿，感到脑子有些昏沉后，她才捧起茶杯润了润嗓子，只是她这一喝，还没过多久，手里的茶杯就从她手里滑到了地上。

青瓷的茶杯碰到坚硬的石板，一下子就碎了大半，裴玥伸出双手扶着椅臂，努力想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她眼前已经渐渐发黑，她什么都看不见了，从腹部传来的噬心疼痛让她几乎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但她还是强撑着自己小声地问了句：“为、为什么？”

陈梅看着裴玥已经无神的双眼，苍老干燥如枯木一般的脸上连一丝怜悯的痕迹也见不到，她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说，径直就往杞武殿的大门走。

人在一个感官失去知觉时，另一个感官总会变的敏锐，虽然裴玥看不到了，但她的耳朵却从陈梅的脚步声中判断到她在的位置，所以裴玥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扑倒了陈梅脚边，抱住了她的小腿，声嘶力竭道：“我这一生都在为太后做事，她为何要如此对待我！我从没有不忠于皇家，也从没有愧对太后和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