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相宜这一开口,沈潋便噎了片刻。
得,这小娘子也还是那副老样子,许久未见,跟他半分都不亲乎,且他们之间想要办什么事,这小娘子非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将他扒光了才肯点头答应。
跟她相处,远不及同池映寒相处来得自在。
沈潋心里明镜着,遂坐在议事堂上,道“既顾娘子说到这儿了,那我便交代一下。实则也没什么,你们那封加急信件,初七才到驿站,近日的信件纵是加急,也传不到朝廷上去,都在那驿站堆着呢。正巧我当日值守,见生了如此大事,便调遣了人过来,先帮着应应急。”
若不是顾相宜问这么一句,元知府也是稀里糊涂,还以为这沈潋就是朝廷调遣过来的。
原来那信件还未抵达朝廷,朝廷那边尚无人知晓南阳城近来的瘟灾。
知晓了概况后,顾相宜遂点头向沈潋示意了一分“那真是多谢沈大人好意了。近来确实需要人手,元知府手头也调不出这么多人来管理治安,沈大人带来的人正巧能帮上大忙。”
沈潋笑道“能帮上忙便好。既我来了,那咱们便针对当前的情况,重新商讨一下对策。”
元知府听罢,连连点头,笑道“沈大人这一路也是辛苦,莫不如咱们先设宴吃一顿,待沈大人休息好了,顾娘子你再好生同他讲讲当下的情况,关于近来瘟灾情况的一些统筹和详细情况,也都在顾娘子手上。”
沈潋点头应下。
元知府遂在晌午摆了席,同沈潋吃了些酒。
席间,沈潋方才了解到这南阳城总共几万人人口,才十来日的时间,便火烧七百人,情况不容小觑。
故而顾相宜同元知府再三强调沈潋愿意出力,他们自应感激,但这事还是得尽快通禀朝廷,这封加急信既到了沈潋手里,那他们便再出一封。
这事自不能当着沈潋的面说,但元知府心里也约摸知晓了。
待罢了席后,沈潋遂同顾相宜去了药堂。
当前统计的一些详细情况,沈潋还需过目一番,顾相宜自是应了。
在前往药堂的马车上,沈潋见左右无人,方才同顾相宜道“顾娘子,方才碍着元知府,我也不好同你详说些什么。你近来真的挺好的?”
顾相宜回道“挺好的啊。”
瞧着顾相宜回应,沈潋也不避讳,直言道“嗐,那池二进京多久了?你说你们也不同我打声招呼,我同他也是兄弟一场,他来了我也没来得及好生招待他一番。你们若告知我,我这边也能照顾着他些。”
顾相宜笑道“不瞒你说,沈大人。就池二那才学,他上京赶考的事,咱们都没敢往出说。悄悄的过去考,没考上咱们也能悄悄的回来。不然大张旗鼓的去了再没考出个成绩来,他面上也挂不住。这若不是近来同元知府走得近了些,元知府瞧出了池二他不在,咱们也不好同元知府说假话,他上京的事,可当真没一个人知道呢。”
沈潋听罢,也是拿这小娘子无可奈何。
“顾娘子,我跟你讲。你跟旁人客气也就罢了,同我再这般生疏,可真就伤我心了!我跟池二那是实打实的好兄弟,我能亏了你们不成?你说是不是?”沈潋顿了顿,又道,“不瞒你说,我也不是不知你在元知府那里的意思我确实不是朝廷分派下来的,这事儿本也同我不挨关系。可我不就是在南阳结交了你们么?我这一瞧南阳出了这么大的事,信件又无人接应,当真是第一反应想到你们也在这水深火热之中,当即将我手底下的人马带上便过来了。这不,到了之后发现你们果真是焦头烂额,快应付不了了。所以这件事上,能用到我的地方,你们尽管说,莫同我客气。”
“多谢沈大人了!你这番好意,我们还不知应如何回报呢!”
沈潋摆摆手,道“没事,咱们之间客气个啥?”
待到了药堂之后,顾相宜方才将近日的统计数据拿出来。
上面已将近些日子的情况记载得明明白白。
顾相宜由沈潋查看着这些数据,叹道“刚开始人数还能少些,自打过年期间亲戚之间走动一番后,一天少则五十人,多则一百来人,若是再这般下去,整个城池撑不过三个月便要彻底覆灭。”
沈潋看了这情况之后,神情凝重。
他本以为瘟灾才刚刚开始,却没成想已到了这种程度。
“顾娘子,我想这件事唯有你我二人最为清楚这瘟病,同当初我们在秦家村见到的是同一种。”
顾相宜点了点头。
沈潋深深叹了口气,道“早知会蔓延到这边,当初就该狠心将整个村都烧了。”
“但谁都没想到情况会如此严重。当时村里那些没染病的,也痛恨家人无端被活埋。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船上遇到的那个秦莽吧?他家里老人染上了,但他母亲还未查出症状,便被当成同样染病。他母亲本是抗拒并想逃离的,但逃不了多远便被抓住,当即丢到了江里。”
这是当日饭席上,村长同他们讲的,在此之前,他们只知道秦莽的家人中,老人被埋,母亲丢江,秦莽下江寻母后失踪。
当时听着都觉得悲惨,想不到现下这瘟灾竟蔓延到了南阳。
沈潋听罢,深深叹了口气,转头问道“那你呢?你的家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目前还好。我夫家自得了消息后便大门紧闭,无人再外出。我祖母和弟弟住处偏僻,本就不愿出门走动,之前我也去嘱咐过他们两句,现下也无事发生。只是不知道,仅是这样能撑多久。”
“将人禁足于家中,还撑不久?”
“自然撑不久。他们目前靠着地窖里存的肉菜,省吃俭用能撑一个月,可若久了呢?不可能永远不出门吧?况且,如果最终情况发展到必须火烧城池,那么包括我在内染上的没染上的一个都躲不掉,整个城的人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