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静雯听到陆彦廷这么问，眼泪更凶了。

在她看来，陆彦廷这么问就等于是在关心她。

顾静雯抬起手来，用力擦了一把眼泪，然后才开口。

“移植手术之后的排斥反应，在重症监护室呆了几天，还是没能熬过去……”

说到最后，顾静雯已经泣不成声。

排斥反应的风险陆彦廷是知道的，当初他找到顾老师的主治医生时，他们就有讨论过这件事儿。

但是其实会发生的几率并不算大，陆彦廷当时完全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

因为医生也说了，这种事情虽然会发生，但是几率很少。

陆彦廷一直觉得只要手术做得好，肝脏来源比较明朗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

顾老师的配型也是做了很久才找到合适的，没想到竟然还是出了这种事儿。

顾静雯跟她父母感情好，顾老师出事儿之后她是这样的状态，陆彦廷也理解。

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陆彦廷只能象征性地说一句：“节哀顺变。”

这样的话其实是挺生疏的，听着就像是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之间象征性的一句问候。

可是，她和陆彦廷根本就不是普通朋友。

他们之前，明明是那么相爱的。

想到以前，顾静雯就更难受了。

她再一次，不顾一切地扑到了陆彦廷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果我们没有分开，如果我不那么任性，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彦廷，我真的好难过。”

她哭得撕心裂肺的，陆彦廷听着她这个声音也不好受。

“郑沅没陪着你吗？”

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人陪着，但这个人不应该是他。

陆彦廷最先想到的人就是郑沅，既然郑沅现在是她的男朋友，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应该是待在她身边的吧？

陆彦廷不太明白，为什么这种时候，顾静雯不去找郑沅，而是来找他。

按照他们现在的关系，实在是不合适。

若是之前，陆彦廷大概会因为心软而任由她这样抱着。

但是，有了之前几次的教训，陆彦廷非常注意这一点。

不管顾静雯怎么伤心，他都不会这样让她抱着。

所以，陆彦廷再一次地推开了她，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

“郑沅身为男朋友，这种时候应该陪在你身边才是。静雯，发生这种事情你也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找我。”

顾静雯真的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陆彦廷还对她这么绝情。

难道是真的一点儿旧情都不念着了吗？

她咬着嘴唇看着陆彦廷，开口询问他：“彦廷，你真的要对我这么绝情吗？”

这个问题她很早之前就想问了，只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因为她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

想想真是可笑，郑沅说得对，她就是在自欺欺人。

陆彦廷似乎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听完她的问题之后略微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才说：“你在我的婚礼上做出那种事情的时候，就应该知道结果如何。”

婚礼……

果然，他还是提起了这件事情。

顾静雯知道，因为这件事儿，陆彦廷始终对她心存芥蒂。

但是，如果时光倒流，她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蓝溪在公司处理工作差不多到了两点半，她处理工作的时候一直惦记着陆彦廷的情况。

而且，今天早晨出门之前她也说过了，下午会回去看他的情况。

而且她本身也不放心，毕竟陆彦廷一整夜都没退烧。

所以，处理完工作，蓝溪就把剩下的事儿交给舒然了。

她下楼，打车回到了观庭。

从东进到观庭差不多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蓝溪回去的时候是三点钟。

外面的雨仍然是没有要停的意思。

天黑沉沉的，才下午三点钟，却比平日里的傍晚都要黑。

司机师傅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从蓝溪上车之后就一直在跟她聊天儿。

蓝溪心情不错，所以也跟师傅多聊了几句。

………

不知不觉，车就在观庭门口停下来了。

停车之后，蓝溪下了车。

一下车，她就看到了远处的两道人影。

陆彦廷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背对着她的身影，明显是个女人。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你讨厌一个人的话，往往会把她的特点和穿衣风格都记得特别清楚。

所以，蓝溪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个女人的身份。

呵，顾静雯。

又是她。

他们两个人似乎是在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她。

蓝溪勾了勾嘴唇，笑得自嘲。

她说不上来自己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可能老天就是喜欢这样捉弄她吧，而且每次都是用着同样的方法来捉弄她。

上一次婚礼的时候是这样，这一次她决定好好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

都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可是她偏偏犯贱地被一个人欺负了两次。

想到这里，蓝溪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

她勾唇，一步一步地朝着他们两个人走近。

“彦廷，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顾静雯还是在哭，在几次被陆彦廷推开之后，她仍然厚着脸皮靠到了陆彦廷的怀里。

这一次，顾静雯扑进来的时候，蓝溪刚好走过来。

然而，陆彦廷还是没有看到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蓝溪内心一阵自嘲。

她冷笑了一声，然后开始鼓掌。

周围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所以，蓝溪一鼓掌，陆彦廷和顾静雯就都听到了。

陆彦廷抬眸看过去，正好对上了蓝溪的眼睛。

她的眼底还带着笑意。

陆彦廷顾不得什么别的，直接推开了顾静雯。

“你……好自为之。”

到底是相爱过一场，陆彦廷没办法对顾静雯说出太难听的话，这一句已经是极限。

他想，但凡顾静雯有一些自尊，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继续纠缠。

陆彦廷正要朝蓝溪的方向走时，蓝溪已经走上来了。

她踏上了第一节台阶，一只手拎着包，目光从他们两个人身上扫过，然后，笑得无比灿烂。

“怎么不进屋？顾小姐身体这么娇弱，陆总也不怕她淋雨生病？”

她是真的在笑，可是笑容里却带着满满的嘲讽。

这背后的意思，陆彦廷和顾静雯都看得懂。

顾静雯自然是不会解释的，她巴不得蓝溪这样误会他们。

而且，蓝溪根本就不在乎陆彦廷，如果在乎的话，这种时候她哪里会笑得出来？

陆彦廷知道蓝溪在生气，他动了动嘴唇，刚要解释，却再次被蓝溪打断。

“抱歉，顾太太的位置坐了这么久，是时候还还给顾小姐了，我们离婚吧。”

蓝溪这句话说得很冷静，就像是在跟他谈什么条件一样。

陆彦廷听到蓝溪说出“离婚”两个字，面色陡然阴沉下来。

而站在他身边的顾静雯，却是有些惊喜。

蓝溪提了离婚……是不是说明，她仍然是有希望的？

蓝溪根本没有给陆彦廷继续说话的机会，说完这一句之后，她就输入密码进门了。

陆彦廷下意识地就要跟着蓝溪一起进去，顾静雯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彦廷，我”

“放手，离开这里。”

陆彦廷实在说不出那个“滚”字，但是顾静雯却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让她滚。

顾静雯死死地咬住了嘴唇，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此时陆彦廷已经甩开了她，转身进了门。

头顶的伞突然不见了，大雨再次落在她身上，顾静雯冻得打了个哆嗦。

她到底在做什么啊……

顾静雯抬起手来拍了拍额头，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观庭。

陆彦廷和蓝溪身上都淋湿了不少。

不过，蓝溪进门之后并没有直接上去换衣服。

因为，她刚换好鞋，陆彦廷就进来了。

蓝溪抬眸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和他沟通的意思。

陆彦廷直接拦住她，一手掐住了她的手腕，动作有些粗暴。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他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蓝溪却是一点儿都没有被他的眼神震慑到，眉宇间仍然带着笑容：“陆总是耳朵不好使吗？我说我们离婚吧，听不懂？”

蓝溪明显感觉到，在她说出“离婚”两个字的时候，陆彦廷捏着她手腕力道陡然加大。

她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疼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尽管如此，蓝溪仍然没有示弱。

“你最好把这句话收回去。”这一句，陆彦廷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陆总没听过一句话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可没打算收回。”蓝溪勾起红唇，依然笑得灿烂。

陆彦廷觉得蓝溪是在赌气，这种时候，可能他稍微示弱一下，她就不会再这样了。

于是，陆彦廷做了一个深呼吸，把自己的脾气强压下去。

接着，开始和她解释刚才的事情：“刚才是她自己抱上来的，我推开她了，你应该有看到。”

呵呵。

反正他每次都有理由。

他以为这样解释一下就没关系了吗？

他怎么不解释，顾静雯怎么知道他今天不上班，而是待在家里？

他们两个人又是怎么纠缠在这边的？

每次都是这样，解释的时候也是随便敷衍一下，蓝溪真的觉得，陆彦廷是把她当成了傻子。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想去计较这些东西了。

想想自己昨天晚上的不舍和纠结，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笑话。

果然啊，她就是犯贱，陆彦廷稍微对她好一些，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忘记被他折磨的时候有多痛苦、多难受。

她昨天晚上还在说，如果再有一次失望，以后就不会再相信他。

没想到，第二次失望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可能他们两个人是真的不合适，不然的话怎么会这样呢？

每一次，都是被同一个人影响。

这样真的没意思。

或许，她从一开始就该坚定了结婚的念头。

反正……现在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不用和我解释。”沉默良久，蓝溪终于开口说话。

她一脸平静，似乎对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

说完前半句，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补充了后半句：“就算没有这件事情，我也会和你离婚。”

陆彦廷的脸色本身就够难看的了，听完蓝溪这句话之后更加难看。

他咬紧牙关，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手臂上的血管也凸了起来。

隐忍到了极致。

就在此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她和蒋思思说过那句“我马上就要解脱了”。

呵……所以，和他离婚就是解脱？

这段时间，陆彦廷一直都在忍。

她日常发脾气，闹矛盾，他在忍

她不肯和他同房，他在忍

她和周延一起出去玩儿，他也在忍。

就连她背着他和沈问之见面这件事儿，他都可以忍着不提。

他是真的对她动了真情，所以才会这样无底线地纵容着她。

在把股权转让协议书给她之前，他已经思考过很多。

他其实完全可以用这份转让协议牵制她，但是他没有。

他觉得自己可以用真心留住她，他以为，这段时间他对她的好，她可以看到。

可惜，她什么都看不到。

陆彦廷原本以为她刚才提离婚，只是因为看到了他和顾静雯在一起生气了，一时说出来的气话。

没想到，她竟然亲口否认了这一点。

好一个就算没有这件事情，也会和他离婚

陆彦廷迟迟没有说话，蓝溪便一鼓作气准备把想说的都说完。

她全程都没有惧怕过他，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得平静而坦然。

“你应该也知道，我一开始就是怀着目的接近你的，我们之间本身就是一种资源的置换，我付出身体，你帮我拿回我想要的东西。”

“不管是别院，还是东进，都是这样。”蓝溪说，“你也应该知道的，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把白家的资产都拿回来，现在我已经做到了。我们在一起应该有一年的时间了吧，再好的身体看一年都会腻的，而且现在我想要的东西都回来了，我也不想再跟你做这样的交易。”

陆彦廷看着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地动着。

以往她说这么一大段话的时候，他都会心猿意马，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可是今天，他只想掐死她。

没错，掐死她。

她用“交易”和“资源置换”这样的词汇来形容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这足以证明，她在这段关系里根本就没有付出过自己的感情。

而他呢？

今天早晨的时候，他还在因为她随口的一句关心沾沾自喜，他以为她终究是舍不得他的。

现在看来都是一场笑话。

陆彦廷是真的怒了，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全部爆发。

他一把抓住了蓝溪的领口，几乎要将她从地上拎起来。

他很少有这样暴力的时候，蓝溪这一次是真的惹怒了他。

被陆彦廷拽住领口的时候，蓝溪的心跳加速了而不少。

说实话，她是害怕的。

但是，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蓝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依然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陆总该不会是要动手打人吧？”

说到最后一个字儿的时候，她竟然还轻轻地笑出了声。

这个该死的女人！

陆彦廷觉得自己所有的怒火都被她这一声笑彻底点燃了。

他直接将她抵在鞋柜上，一只手狠狠扼住她的下巴。

“过河拆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嗯？”

“金主啊。”蓝溪很轻松地说出了这三个字，“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一直很明确吗，你给我想要的，我给你想要的。”

“你他妈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陆彦廷被蓝溪气得爆了粗口。

蓝溪舔了舔嘴唇，手摸到了他下面，轻轻地捏了一下。

动作轻佻，风情十足。

“陆总想要的一直都是这个，不对吗？”

“蓝、溪”陆彦廷咬牙切齿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因为愤怒，他的声音沙哑、隐忍，眼神里带着强烈的摧毁欲。

“你没有心肝。”他一字一顿，“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没有心肝的女人。”

他对她的好，她都不记得，他用心经营的这一段关系，在她眼里就是一段“资源置换”，一个“交易”。

好样的，她可真是好样的。

他怎么会对这样的女人动心呢？

甚至还为了她破了那么多例

他真是世界上最蠢的人。

没有心肝？

听着陆彦廷对她的评价，蓝溪有些想笑。

是啊，很多人都是这么想她的，觉得她没有良心，没有心肝。

可是，他们又是怎么待她呢？

她应该以德报怨，才叫有心肝吗？

她已经为了他做出了让步，婚礼上那么丢人的事情，她都要选择放下了。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他又和顾静雯纠缠到了一起。

蓝溪根本不想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纠缠到一起的，她只是突然醒悟过来了，陆彦廷根本不可能做到不跟顾静雯联系。

蓝溪无法容忍自己的感情里总有一个第三者的介入，而且陆彦廷似乎永远都看不透顾静雯的真面目。

她受够了，真的。

她是一个铠甲很厚重的人，既然卸下铠甲之后必然会受伤，那她宁愿一辈子负重前行。

想到这里，蓝溪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强忍住眼泪，微笑。

“是啊，我就是没有心肝。”她笑着看着他的眼睛，“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而且，陆总不是跟顾小姐挺恩爱的么，我现在也是退位让贤罢了，总不能一直委屈顾小姐吧。”

蓝溪这句话说得特别真诚，就好像真的是在为他们着想一样。

她一提起顾静雯，陆彦廷就想起了之前她和沈问之在墓园里抱在一起的照片。

想到这里，陆彦廷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不少。

“你现在说我和静雯联系，你自己干净到哪里去了，嗯？”陆彦廷眯起眼睛来看着她。

蓝溪觉得陆彦廷这话真的莫名其妙，她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至少比陆总和顾小姐干净吧。”

干净？呵。

陆彦廷松开她，从沙发上拿起手机，找到了她和沈问之在墓园里抱在一起的照片，举到她面前。

“你和我说干净？”

看到照片的时候，蓝溪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她最先想到的并不是和陆彦廷解释，而是质问他：“你找人跟踪我？”

“怎么，你心虚？”

陆彦廷现在完全不在乎她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一直都以最坏的想法来揣测她，在她心里他也从来不是个好人。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苦心照顾她的感受？

想想这段时间对她的迁就，简直就是笑话。

蓝溪是真的很讨厌被人跟踪，虽然问心无愧，但是看到照片之后仍然很生气。

当然，她也没打算跟陆彦廷解释。

既然他误会了，那就让他一直误会着好了。

“没什么可心虚的。”蓝溪欣然承认，“我和他确实是见面了，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她还真是利用完他了，连一句解释都懒得给了。

他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绝情的女人。

陆彦廷咬牙切齿的时候，蓝溪那边还在继续往下说。

“离婚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决定，我不爱你，就算我们这样迁就着过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当然，你也不用担心我去和沈问之和好，好马不吃回头草，这点我跟你不一样。”

蓝溪这番话，表态的同时还不忘嘲讽了一下陆彦廷吃回头草。

当然，陆彦廷现在正在气头上，完全听不出来蓝溪的话外音。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蓝溪说的那句“我不爱你”上面。

她真的……够绝情。

还说什么跟他在一起是迁就着过日子，呵……他陆彦廷什么时候沦落到成为别人的“迁就”了？

她越说，陆彦廷就越是生气。

陆彦廷将胳膊伸到她的脑后，手指穿过她的头发固定住她的后脑勺，指缝抓住了她的头发。

头皮处有轻微的刺痛袭来，蓝溪疼得蹙眉。

陆彦廷看到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之后，讽刺地勾唇：“你也知道疼？”

他以为，她这样的女人是不懂疼痛的。

“家庭暴力也是要坐牢的，陆总请三思。”蓝溪冷着脸提醒他。

“你不爱我？嗯？”陆彦廷像是没听到她的提醒一样，手上的力道一点一点加大，“那你真厉害，对着不爱的男人也张得开腿，是不是只要能给你想要的，就算对方是个糟老头子你都能陪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