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而过。
王不凡在学校的日子里既忙碌又充实着。
他每天都在学校过着忙碌的三点一线(教室,宿舍和饭堂)的生活,已经没有过多的时间来伤心和难过了。
“王不凡,你周末放学回家吗?”星期五下午比往常提前一个小时放学后,班主任郑金明老师问道。
“老师,我想回家去看看。”王不凡收拾了桌面上的课本,平静的回道。
“那就好!凡事想开点,坚强一点,人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风雨过后总见彩虹。”郑金明鼓励道。
“老师,我明白的。”王不凡平静的回道。
“那好,趁早回去,回家好好陪陪家人。”郑金明一听,便安慰了一句,继续说道“我这有一本课外书,顺道送给你看看。”
“好的!谢谢老师。”王不凡安静的接过书本,点头应道。
“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吧。”郑金明说完,便拿着手里的教材,走出了教室。
王不凡随手把书塞抽屉里,收拾好了东西,背着个帆布袋,便走到学校的车棚里,把自行车推了出来。然后,冒着绵绵的细雨,骑车回家去了。
半个小时后,拐过这弯乡村小道,王不凡从廉城市里蹬着一辆永久自行车,回到了王家庄。
此时,王家庄二十多户人家,三百多人的代表们,就这么冒着这开春绵绵的烟雨,集合在王家祠堂的门口,开着五年一次的热闹的村民大会。
呵!总是要这么的多此一举。
王不凡回到了村门口,才看到祠堂门口集合的人群,心里便忍不住要吐槽了一句。
自国家改革开放之后,分田到户的政策,也已经在祖国的大地上,实行了十多年。
然而,王家庄当年村集体分到的土地,有水田198亩6分4,旱地163亩2分8,每隔五年,村集体内部总要从新来,再分一次。
也不见得每次从新分田有什么区别,附近的村子,早已经把自家村里的田地,分实落定到了每家每户,还不用每次都这么的折腾一翻。
但是,王家庄对此事并不是这么地死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基于什么理由,每隔五年,王家庄村集体,从新再分一次田,这已经是村里十几年来,恒定不变的大事情。
这大概才叫作真正的分田到户吧!出门在外,有点见识的村民们,每次总要这么地自嘲一句。
虽然,距离当年国家落实分田到户的政策时,也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可这也不见得,村民们参与分田到户的热情,消退过一分一毫。
或许,这土地,大概就是他们灵魂深处,世世代代不可动摇的“根”吧!
即使,他们每年都要把早稻的收成,拉了去大队交了“公粮”。
然而,王家庄的乡亲们,对待从新分田这件大事情,积极性也不会有丝毫的消怠。
“安静!安静!”王有敬擞动着身上年老的肥肉,不耐烦地冲着村民们喊上两句。
五十多岁的村长,王有余一手托着那造册本,一手执着支黑色圆珠笔,就在热闹的人群中,安静的站在一边。
呵!年轻时去扛过枪,参过军,打过仗,还是王家庄里为数不多的最老资格的党员。
这是村长王有余无法动摇老村长王有敬的领导地位的根本原因。
何况,这村长职务,他王有余还是刚从人家王有敬的手里接手过来的。
六十多岁的王有敬,平时看着不怎么理事,一旦到了大事情上,他依然有资格,参与村里的重要决定。
“报数!一家一家的来。”王有敬冲着人群吼了一声。
王家庄留守的妇女们,上了年纪的老人,以及来凑热闹的孩子们,他们只要听到村里最有权威的“程咬金”王有敬的一声怒吼之后,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王有余那看不出任何表情的平静的脸上,稍一抬头望了王有敬一眼,他心目中的老大哥王有敬,那复杂的内心,也忍不住要纠结了一下。
反正,在王家庄妇女们的口中,他王有敬就是王家庄里,现世的“程咬金”。
王有余对这个合适的比喻,默默的在心里,也无比的赞同了一翻。
这样沉沉的阴雨天,雨水沿着那排低矮的瓦楞,滴滴答答的坠落了下来。
渐渐的,雨是越下越大了。
祠堂外面实在没办法站下去了,王有敬一声吩咐,大家才纷纷的跑进了那座两进落的王家祠堂里去。
顿时,那座低矮的两进祠堂,一下子,便有些拥挤了起来。
这时,村民们经过一翻商量后,决定和五年前一样,先报份数,再抓阄分田。
王有余闻声,每次抬起头来,无辜的脸上,总是纠结了一翻后,又继续埋头,按照每个村民的要求,填写份数,然后再登记造册。
毕竟,这也只不过是造册本上的数字,是国家改革开放后,第一次分田到户时,村里确定要上交“公粮”的土地。
实际上,十多年来,王家庄里的良田,是一年一年的在减少了。
王家庄窝在南国这片红土丘陵上,山多地少,能开垦出来的肥沃的连片土地,实在有限得很。
何况,在这山丘怀抱的三千多亩的红土地上,浪花村委里下辖八个村民小组,三千多人,其中还不包括那些埋人的荒山土丘。
而王家庄,只不过是浪花村委会里,其中一个偏安一隅的小村子罢了。
况且,这三十多年来,王家庄里的人口,急增加了三分之二,很多靠近村边的自留田,也大都被村民们,违规填埋了红土进去,直接建成了宅基地。
即使,国家早已经开始有保护农田的政策,严令禁止破坏农田,守住最后18亿亩的目标,也很难在村民的心中凑效。
何况,年老一辈的村民们,大儿子们大都出生在三年困难时期后,他们已经开始步入中年,连孙子们都在上学了。而小儿子,也都到了娶妻成家的时候。这时,儿要分家,盖房子独户出去过生活,那是每个家庭都无法逃避得了的现实问题。
但凡这种情况,要分家建新房子,成了王家庄每家每户,摆在心坎儿的头等大事情。
这样,原本村集体分到的耕留地,也就变得更少了。
“咳咳!有良哥,就差你还没报数了。”一阵子忙乱过后,村民们都按照自己心中的意愿,报上了份数。
唯有六十多岁的王有良,却站在滴了水的瓦椽下,眯着他那长满了岁月皱纹的眼皮,朝祠堂门口外面凝望着。
透过这烟雨蒙蒙的天气,凝望着远处经历过寒冬浸满了荒凉的农田,王有良的思绪也已经随风飘零。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置身在这个热闹的场所之中,仿佛与他无关一样。
“有良哥,你这次到底报几份?”村长王有余实在没有多少耐心,有点幽怨着喊道。
他才不管这个执拗的堂哥王有良,对着雨天在沉思什么。
何况,他还是一个已经出了五服的同宗堂哥,罢了。
现在,他才是王家庄里的村长,每次浪花村委会开大会的时候,也是他这个村长代表去开,村里的后生,也都要听从他的指挥,即使王有良年龄辈分比他大,他都必须要开口提醒他一句。
何况,旁边还站着一个精明过分的“程咬金”王有敬,他表面看似沉默着,其实心里却永远能把村里的利益算得一清二楚。
再说了,这是报上来几份田,就要交多少份“公粮”的大事情,谁也不敢替谁开口说上一句。
此时,祠堂里,安静得,只听得见外面的雨水,沿着瓦楞坠落的滴嗒声。
谁若往王有余手上的造册本里,多报一份田,就意味着,要多交一份“公粮”。
这可是,沉淀在王家庄村民们,心里头的大事情呀!
况且,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都开始往大城市里去打工去了。
他们也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回来住个十天半个月。
其余时间,谁家里,不是留下带孩子的农村妇女,就是老人。
而多要一份田,就要多交一份“公粮”。
这件大事情,已经值得每个家庭,都要好好的掂量一翻了。
而且,家里还没有多少年轻劳动力干活的情况下,这土地,谁都想要,却谁都不敢多要。
此时,王家庄的乡亲们的心里,无奈的纠结着。
“五份。照以前的份数,不变。”王有良下定决心之后,连想也没多想,心里却盘算着,给大孙子留两份,三儿子也留两份,一份留给还没有成家的小儿子。
毕竟,无论在哪个时代,土地永远都是子孙后代赖以生存的根本。
这在王有良的心里,土地,永远都是儿孙后代,最后的退路。即使他们现在在外面再能蹦跶,也总归要回来埋的地方。
不能因为要多交一份“公粮”,就少要一份田地。
何况,王有良眼看着这祖宗留下来的良田,到了他们这一代人的手上,变得越来越少时,心里就忍不住悲伤痛呼!
遥想当年,王有良家可是这十里八乡的大户人家,连同浪花村委这片一千多亩的水稻田,八成以上,都还是他王有良家的私有财产,而附近村子里的人,也不过是他王有良家的佃户罢了。
不过,自家这些曾经辉煌的大地主往事,王有良他也不太记得清楚了。
毕竟,出生在民国二十三年的王有良,还在很小的时候,他的爷爷就已经过世了,而他的爸爸,就成了一个无人能管的败家子,斗殴,打架,抽大烟,早把祖宗留下来的那点家财,在那个战火纷飞、民族饱受屈辱的年代里,败得一干二净。
待传到王有良的手里时,他能分到的家产,不过就是一套破败的泥胚房。
这让王有良他,十三岁丧父之后,就已经开始分家独自过生活了,一辈子还是个如假包换的贫农身份。
好在,解放战争后,农民翻身作主当了主人。
这样,他王有良也有足够的理由,把祖父辈套在他身上的精神“枷锁”,连同王家曾经的骄傲,一同冲进了时间的历史长河里。
后来,王有良只有凭着贫农的光荣身份,当家作主了之后,他才心安理得,把家里曾经的光荣历史,留在了粗茶饭后,当成故事一般,不时的讲一段给子孙后代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