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姝你想不想上我们家的族学，仓舒，不疑他们都在呢！”

自从那日曹节和林婳说上话，两人不知怎么的就看对眼了，大概是两人性情互补。曹节看似温柔如水，实则柔中带刚，林婳娇憨可爱，软软糯糯，倘若林婳是一株凤尾，潋滟娇俏，那曹节是那空谷幽兰，清婉素淡。

林婳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托着下巴，看向一旁绣花的曹节，调皮地眨眨眼，“是节儿姐姐想去了吧！”

东汉女子虽说受到的束缚远比宋朝时少，但向来只有家中的男孩子可以上学，女孩子即便再有才华，也只能白白埋没。像蔡文姬那样的才女，倘若不是因为蔡家是书香世家，藏书颇多，再加上蔡邕开明，毫不介意蔡琰是女儿身，将毕生所学教予蔡琰，蔡琰能否成为青史留名的才女也未可知。

曹节捻针的柔荑顿了一下，微微垂下头，笑嗔道，“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快点练字吧。”说完指了指竹简上歪歪扭扭，惨不忍睹的鬼画符。

一提到自己那一手鬼爬的字，林婳尴尬地吐吐舌，这真不能怪她，主要是那繁体字太难了。

还有那个郭狐狸，这都多久了，还不来看她。不会是把她给忘了。好歹她也救了他一命，不带这样过河拆桥的。

音笙端着糕点走来，笑道，“曹小姐的绣工真好，这桃花儿绣的跟真的一样。”哪像自家小姐。

曹节掩唇轻笑，“音笙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今儿个做了什么？”

林婳这儿别的都没什么，就是膳食格外的让人眼馋，林婳是忠实的三餐主义者，在卞夫人和曹操的特地嘱咐下，每一道菜都格外精致，不仅有新鲜的蔬菜，就连罕见的山珍海味都时常能吃到。除此以外，林婳从易州带来的侍女音笙在糕点上颇有研究，做出的糕点清甜而不腻，深受曹府众人的喜爱。

“奴婢用白豌豆做了豌豆黄，曹小姐和婳小姐试试。”

色泽金黄的豌豆黄，切成小小的菱形，摆在盘子里，再点缀上一朵带露的月季，格外的赏心悦目。

林婳拣了一块，垫着帕子，咬了一小口，豌豆磨的很细腻，入口即化，甜甜的直沁心脾。

”真好吃，也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娶了音笙。”林婳吃地眉眼弯弯，忍不住调侃道。

曹节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赞同道，”可不是吗？谁能娶了音笙，可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两人一唱一和倒把音笙说得羞红了脸，低首嗔道，“小姐惯会取笑奴婢。”

四人正在相互取笑打闹。

忽的，甘棠跑来传话。

“婳小姐，刚刚司空身边的内侍来传话，郭祭酒在内堂等你。”

“郭狐狸来了。”一激动，林婳将自己给郭嘉取得的外号不小心说了出来。

“郭狐狸。”曹节细细品味了一番，郭嘉是爹爹的谋士，屡出奇谋，狡黠如狐，确实不愧林婳给他取的外号。

林婳有些尴尬地跺跺脚，嘟嘟嘴道，”节儿姐姐。”

“好了，好了，快去吧，别让郭祭酒久等。”

“那我就先去了，过两日再找姐姐赔罪。”

顾不得其他，林婳匆匆向曹节告了个罪，带着音笙就匆匆跑了出去

或许是郭嘉跟林婳相处最久，林婳对郭嘉有一种天然的依赖，才短短几日不见，还真怪想他的。

看着林婳着急的背影，曹节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无奈地微微摇头，眉宇间带着淡淡的惆怅。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林婳对郭祭酒的在意远远超过对一个朋友。

子姝的姻缘或许在郭祭酒身上，那她的姻缘又在何处？

作为当朝司空的女儿，她有选择的权力吗？

“郭先生，郭先生”

远远便看见一道青色的单薄背影，背着手静静地观赏墙上的挂画，林婳迫不及待地扑上去。

“小子姝。”

郭嘉笑着接过扑上来的小团子，托着她的腋下掂了掂，忍不住调侃道，“多日不见，子姝越发圆润了。看来司空府的饭菜不错。”

哪有一上来就说人家胖的，林婳幽怨扒在郭嘉身上，嘟囔道，“才没有呢。”

随即奶凶奶凶地质问道，“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我？”

“这不是来了吗？”郭嘉安抚地摸了摸林婳的小脑袋，附耳轻声道，“我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就当是赔罪。”

这真是给瞌睡中的人送枕头，林婳顿时两眼放光，忙不迭地直点头，“甚好甚好。”

“音笙给你家小姐找身男装。”郭嘉上下打量一番，摸了摸下颌，吩咐道。

音笙下意识看了眼林婳，谁知这丫头早就把自己卖给郭嘉，唯唯诺诺道，“是。”

“还不错。”郭嘉挑挑眉，本就年幼的林婳穿上男装，更衬的幼齿。

林婳纠结地搅着衣角，总觉得郭狐狸是拉上她干坏事的，小声问道，“郭先生，我们要去哪里？”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待会儿你就说是我的书童，别穿帮了，咱们悄悄去，悄悄回。”

郭嘉笑得神秘兮兮的。

还搞什么神秘？肯定没好事。林婳暗自撇撇嘴。

“音笙，你就别跟着了。我们晚上肯定回来。”

音笙左右为难，欲言又止，她不跟着去，谁照顾林婳，但郭嘉的话她也不好不听。

察觉到音笙的为难，郭嘉不在意摆摆手道，“放心吧，我难道还照顾不好一个孩子？”

有你照顾，才更加不放心。郭嘉的名声在许都可不算好，狂狷邪魅，风流浪子可不是什么褒义词。不治行检的郭祭酒可别教坏了她家单纯的小姐。

音笙心下一沉，咽了口唾沫，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方才屈身退下。

林婳闷声笑道，”郭先生，音笙可不信你的话。”

郭嘉郁闷地拧了一下林婳的腮帮。“我的名声有那么差吗？”连一个外来的小丫头都不放心他。

林婳煞是认真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有。”

她们这才来许都几天啊，对郭嘉的名声略有耳闻。司空西曹掾属陈群和军师祭酒郭嘉打嘴仗可是许都蔚为壮观的一景。而陈群素有耿介之名，能惹得向来温和的陈群大发雷霆，郭嘉也是不容易啊。

“走吧，再不走我就不带你出去了。”郭嘉暗自生闷气，故作生气道。说完，就率先走向门外。

林婳赶忙小跑着追上去，“等等我。”要是郭嘉恼羞成怒，不带她出去，她可就亏大了。

“祭酒大人，这是.......”守在司空府的士卒拱手道，疑惑地看着跟在郭嘉身边的小矮墩。

郭嘉面不红心不跳地摆摆手，似是恍然大悟道，“哦，这是我的书童。”

“难道陈将军以为我私带要犯。”

“不敢不敢。”陈泌赶忙侧身让路，拱手道，“祭酒请。”

走出府门的那一刻，林婳暗自松了口气。

徒留陈泌暗自嘟囔，郭祭酒来的时候可没带书童，怎么进去不到一会儿，就冒出一个小书童来了。不过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马车驶了近半盏茶的时间方才停下，郭嘉把怀里的小团子抱下去。

“教坊司。”林婳呆愣愣地看着头上偌大的四个字，揉了揉眼睛，张大嘴巴，我没有看错吧！还有比郭嘉更不靠谱的大人吗？把一个小孩子带到教坊司来。

看着林婳懵懵的表情，仿佛写着，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郭嘉轻笑一声，笑道，“子姝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按理说，神仙不会知道这种地方是干什么的，难道......

暗戳戳地问到，“难道你们天上也有？”

“怎么可能。”林婳尴尬地摇摇头，“我也只是从书上看到的。”

“书上？”郭嘉玩味一笑，轻抿薄唇，煞有其事点头道，“子姝真是博学多才。”

林婳更加尴尬了。既然是带人来玩的，现在挑逗过了火可不好，郭嘉指指教坊司的门匾，问道，“进不进去？”

“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林婳心里按捺不住好奇。教坊司，官营下的青楼，一个神秘的地方，以前只能从野史中得到一些只言片语，如今能亲眼看到，真是了却平生一大憾事。

众所周知，清代有很多才女都埋没在青楼，像柳如是，董小宛，李香君，家道中落不得已而流落风月之所，不知在东汉末年战乱纷飞的情况下，会不会也有这样的悲情女子。

“子姝，还真是.......”一向自诩才华横溢的鬼才郭嘉这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没想到这丫头还挺.......

“真是什么？”林婳眼睛亮晶晶，灼灼地看向郭嘉。是不是觉得她很开明。

郭嘉被问的噎了一下，咽了一口唾沫，抚掌道，“不拘俗流，”似是为加强这话的可信度，重重地点下头，“对，不拘俗流。”

“郭祭酒来了。”显然，郭嘉是风月场的老手，跟教坊司的管事都混成了熟人。一进门，老鸨就扭着腰，一脸谄媚地迎上来，甩甩帕子，带出浓郁的脂粉味，忽的发现郭嘉身边多了一个人，惊得花容失色，惊呼道，“呦，您什么时候有孩子了？这是带小公子出来见见世面。”

对于这种场面，郭嘉见得多了，应付起来迎刃有余，纤细白皙的手指挑着老鸨的下颌，轻笑道，“几个月不见，春妈真是越来越会做生意了，这可不是我家的？我倒想有这么大一孩子。”

“死样。”春妈矫揉地拍开郭嘉的手，娇笑道，“郭祭酒还是和往常一样？找舒窈作陪。”

郭嘉没有回答，转头问林婳道，“子姝，你要找谁？今儿全听你的。”

林婳傻眼了，郭祭酒大人，我又没来过，咋知道有什么人。还有我是母的，呸，女孩子，不要女孩子作陪。

难得郭嘉良心发现，右手扣了扣掌心，轻笑道，“也对，子姝是第一次来，还不了解。没事儿，多来几次，就熟悉了。”

还多来几次？林婳满头黑线。

“春妈，让姑娘们都出来吧。”郭嘉随手抛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一点也不心疼。

“郭祭酒，小公子楼上请，”春妈掂了掂分量，顿时喜笑颜开，甩着帕子，冲楼上喊道，“姑娘们，都出来吧，郭祭酒回来了。”

“来了来了。”这话还没说完，楼上女子的应和声此起彼伏。

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脂粉味儿，二三十个姑娘把郭嘉团团围住，挨个儿诉说着自己的相思之苦。

一女子柔若无骨地扑在郭嘉胸前，纤纤玉指抚着郭嘉的面庞，撒娇道，“祭酒大人随曹公出征半年多，奴家等的好苦啊。”

一女子不甘示弱，拉着郭嘉的袖子，拽啊拽的，“是啊是啊，许久不见郭祭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