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帮我个事呗。”郭嘉收起嬉皮笑脸，难得认真地说道。

还以为郭嘉在故弄玄虚，荀彧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何事？”

“我要当子姝的师傅？”

荀彧愣了一下，玩味地扫了一眼郭嘉，眸光转动，“就你这样？”

这次倒没理会荀彧的嘲讽，郭嘉良久无语，最后叹了口气，徐徐说道，“不管怎么说，子姝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心思单纯，没什么心眼儿，要是寻常人家也就罢了，可她的身份如此特殊，没有人在旁边提点，我真怕她.............我虽帮不了她太多，至少要教她如何应付人情世故，教她明辨是非。”万一有心人从中挑拨，他也好及时制止。

荀彧听完，默然不语，郭嘉的苦心他明白了。

向来算无遗策的司空军师祭酒这次把他也算计进去了。郭嘉深知将林婳留在曹操身边，作为汉室维护者一派的荀彧等人是不会答应，但将林婳交给荀彧，曹操也不会放心，与其如此，还不如交给郭嘉，郭嘉向来对曹氏集团忠心耿耿，但又与身为尚书令的荀彧交好，能做到不偏不倚。所以郭嘉绝对是最好的人选。但这话郭嘉不能自己去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猜疑，荀彧是最合适的人选。

郭嘉能为林婳做到这种地步，出乎荀彧的意料。摸着茶盏上凹凸不平的纹路，荀彧沉默良久，沉声问道，“认真的？”

郭嘉郑重地点点头。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荀彧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平静道，

郭嘉起身拱手谢道，“多谢文若。”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荀彧暗自苦笑，郭嘉实在不必谢他，他又何尝没有把注意打到林婳身上。

既然已经决定了，荀彧一大早便去了司空府，而昨天干坏事的两人在他府邸睡的呼呼的。

“令君来了。”

“奉孝呢？”曹操也刚起身不久，望了望荀彧身后，居然没有郭嘉，不由地挑了挑眉。

“郭嘉？现在还窝在被窝里呢。”荀彧暗自答道。

“奉孝昨日醉酒未醒。”作为郭浪子的合格友人，荀彧已经习惯泰山崩于顶而巍然不动。

“呵。”曹操嗤笑一声，原来荀彧是来帮郭嘉挡刀的，估计郭嘉那个厚脸皮的昨儿知道自己做错事了，找荀彧求庇护去了。

荀彧还在想着怎么替郭嘉开脱，组织了一下语言，勉为其难地解释道，“司空，臣观奉孝此行必有深意。子姝小姐甚为年幼，观人识事必有缺漏，奉孝.......”

换句话说就是，林婳年幼，无论心智，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有欠缺，郭嘉把人带到教坊司，也是锻炼林婳的一种方式.......

荀彧越说越心虚，这番睁着眼睛说瞎话实非君子所为。暗骂郭嘉，“郭浪子，你干的都是些什么挫事。”

“而且子姝小姐玩得也挺开心的。”

荀彧最后暗戳戳地加了一句，说出来自己都有些汗颜。

“那也不能把子姝带到那种地方。”曹操冷哼一声，亏得荀彧能编出这么多理由，还有深意？我看，郭嘉就是单纯带着人出去疯玩儿。但荀彧有句话说得有道理，子姝年幼，需要有人从旁教导。

“令君如何看？”

荀彧迟疑了一下，问道，“司空是说子姝小姐的........”

“令君以为如何？”

“子姝小姐年幼单纯，极易为人所欺，然身份特殊，不能充作寻常女子教养，当选名师。”荀彧想了想，徐徐说道。

林婳不能长歪，至少为人处事之道要正当。

曹操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问道，“那令君以为何人可为子姝之师？”

“国渊，国子尼，师从郑玄，笃学好古，乃当代大儒，是不二人选。”

曹操摆摆手，“国子尼学识渊博，然厉言疾色，不适合不适合？”国渊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直，太严厉了，虽说严师出高徒，但别还没上几堂课，就把人给他训哭了。到时候，他不是陷入两难，罚这个也不是，那个也不是，两边都不是人。

荀彧又提了几个人，都被曹操否定了。不是脾气不好，过于严厉，就是酸腐儒人。

“奉孝？”火候差不多了，荀彧似是询问地看向曹操

荀彧也是汗颜，虽说郭嘉真的是最好的人选，但真正说出来他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要把林婳培养成小浪子？曹操嘴角抽了抽，“奉孝不拘礼节，行事..........”

“子姝不通我朝史籍典故甚至文字也只是一知半解，难以寻常方法授学，奉孝不拘形式，因材施教，是任子姝老师的最佳人选。”要不然你选谁，荀彧直接把问题抛给曹操，您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自己选吧。选郭嘉，还是........

曹操沉思半晌，荀彧这么说还有些道理，荀彧方才提的那些人，若单论学识，每个人都能当林婳的老是，但是..........权力斗争的龌龊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郭嘉虽说不治行俭，但真正说起来都是小毛病，而且郭嘉不像荀彧是忠于汉室，郭嘉是完全忠于曹氏集团，但郭嘉又是两派中间的润滑剂，让他当，两边能保持相对的平衡，这样想来，让林婳跟在郭嘉后面学习，不失为.......

“那就先跟在奉孝后面吧。”曹操拍板。

“司空英明。”

一想到郭嘉放纵的行径，曹操又头疼了，无奈道，“让奉孝收敛点，授.......授学也不必到教坊司去。”真是教坏孩子，曹操无奈地摇摇头。

“奉孝那家伙躲到令君府上了。”

“司空英明。”

“子姝呢？”

“也在臣府上。”

荀府都要成了郭嘉的专属避难所了，可能以后也会是林婳的。这对新出炉的师徒真是......让他说什么好呢。

“奉孝不只干了一件坏事吧！”

按道理说，就算郭嘉把林婳带到教坊司，顶多被他说两句，也不至于躲到荀彧那儿。

“司空英明。”

曹操嘴角抽抽，英明个鬼，荀彧来来回回就拿这句话应付他。

“他还干了什么好事儿？”

“也没什么，就是子姝也喝了几杯。”

这叫没什么？曹操突然发现自己的军师祭酒居然这么不靠谱，已经不是有些不靠谱，而是相当的不靠谱。迟疑道，“令君，奉孝那厮会不会把子姝教成酒鬼加浪子。”

在曹操怀疑的眼神中，荀彧尴尬地笑了笑，这让他怎么说，勉强为郭嘉辩白了几句，“奉孝做事分得清轻重，司空放心。”

孤可不放心。

“先生快进去吧。”

“别急！我再看看。”

司空府墙角躲着两个偷偷摸摸的人，一个是昨儿捅了大篓子的郭嘉，一个是跟他同流合污的林婳。

林婳躲在郭嘉身后，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鬼头鬼脑地探着司空府的动静，“你说荀令君都进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出来？”

“我怎么知道。”

这个荀文若也不知道叫人传个信，现在是什么情况。郭嘉贼眉鼠眼地探出半个身子，整个人都差点摔出去。

林婳不禁扶额道，“先生，要不我们直接进去吧。”

郭嘉迟疑了一下，很不道义地提议道，“你先。”

林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连摆手，“长幼有序，还是先生先请。”

“尊老爱幼，子姝先进去，我随后就到。”

小样儿，跟我讲道理，也不看看你才看了几本书。郭嘉得瑟地撇了一眼林婳。

“还是你先。”

“你先。”

两个人在墙角展开了拉锯战。

“诶呦。”

林婳一个没站稳，脚一崴身子向后倒去，吓得闭上眼。

这下要跟大地妈妈来个亲密拥吻了。

“怎么不疼。”

“当然不疼了。”

头顶传来一声幽怨，原来郭嘉在下面当了肉垫。

林婳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紧张兮兮地扶起郭嘉，“先生，你没事吧。”

郭嘉揉了揉酸疼的肩膀，龇牙咧嘴道，“你再长胖点，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

林婳这才松了口气，嘟嘟嘴，她哪里胖了，明明就是脸上有婴儿肥，才显得她很胖。人家明明很瘦的。

“看在我为你受罪的份儿上，你先进。”

呃呃呃，原来.............

满头黑线的林婳和笑得一脸狡黠的郭嘉跟做贼似的溜进司空府。

“孤还以为你们还要晚些时辰。”

正当两人暗自窃喜，曹操冷不丁地从后面冒出来，外带着面露难色的荀彧。

奉孝啊，奉孝，不是彧不帮你，实在是司空上命难违。

“司空。”

“主公日理万机，怎么有空跟荀令君在此散步。”

不比林婳脸皮薄，郭嘉的脸皮早就练得赛过城墙，短短愣了数息，立马跟曹操打起太极来。

散步？曹操气笑了，这个浪子还真好意思说。

“奉孝子姝昨日安否？”

“安安安。”林婳慌不择言，曹操气场全开，她哪抵挡得住，立马怂了。

“甚安甚安，奈何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臣还未来得及回味。”

郭嘉笑得肆意，输人不输阵，心里忐忑，也不能表现出来，是吧？

跟这种胡搅蛮缠的浪子，还能说啥，还有啥好说的。

曹操觉得自己头风又要犯了，不过郭嘉这个德性，还不是自己惯出来的，算了算了，自己的锅自己背吧。

“到书房来吧。”曹操瞪了一眼郭嘉，转身先走了。

“看吧，主公江海襟怀，怎么会和我们斤斤计较。”郭嘉冲林婳努努嘴，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悄声道，“下次我带你去更好玩儿的地方。”

那请问在司空府外跟她推推搡搡，不愿进去的人是谁。

林婳暗自给曹操点了根蜡，摊上这样的下属，也不知道是曹操的幸或不幸。

“跟上。”给他几分颜色就要开染坊说的大概就是郭嘉了吧。曹操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一听郭嘉这话，立马回身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