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笑问:“这次我们依着什么规矩来比试好呢,你是想要与我比拼内力呢,还是比拼招式,是拳脚分个高下,还是兵刃见长,你的鬼头镖还有罢?”地恶眉毛一扬,喝道:“让你动手你便动手,还啰嗦什么?”王雪一怔,见他面色阴沉不定,双目隐含凶意,显是将自己当作仇人了,当下也沉着脸说道:“你既然如此说了,那我便全力施为了,你死在我拳下可别觉得委屈。”
地恶呼了一声,退出一步,双掌运出恶手功夫的内劲。王雪双手探出,一招直正拳向地恶面门击去。地恶侧身避开,左掌轻轻巧巧地向王雪右肋拍去。王雪腰身一扭,左拳跟着击出,与地恶呼呼游斗。
王力杰闪在一旁凝神观看王雪招法,见她拳法纯熟内功深厚,每一拳都具极大威力,地恶数次出掌奇袭,都被她运拳逼回,不由得暗自佩服她功力大进,心想:“次见面她已十分了得,但终究是逊我一筹,怎么现下还不到一年时日,她的内功外力竟然已修练到如此境界?此刻与她拼斗之人若换了是我,一时三刻虽不至落败,若想取胜却也不能。”
王雪忽然变招,运出浑身劲力,一连向地恶周身打出数拳,满拟地恶必定退让。哪知地恶右掌随意一挥,将王雪拳力轻松荡开,左掌迅速跟,直取王雪面门。王雪向后退开,不由得暗自诧异,心想:“次相斗之时,他的内功与我相去甚远,我稍一运劲,他便不敢正面抵挡,但此刻我已运出生平内劲,他为何却能抵御得住?”心中疑惑,双拳向地恶胸口连连追击。地恶双掌护于胸前,挡住王雪拳力,右腿猛地飞起,向王雪左肩疾踢。王雪一惊,急忙挥拳格开。地恶趁机递出右掌,向王雪眉心拍去。这一招王雪无可抵御,只得向后跳开。地恶占了一招便宜,幸而没再追击,不然王雪即便不中招落败,却也不免狼狈难堪。
王雪眯着双眼瞧了一会地恶,回想他适才掌法,与灵恶、闪恶、动恶、狂恶无异,招式虽然比自己的家传拳术略微精妙,却也不是什么拆解不掉的功夫,所难应对的是他内功不弱,不论自己打出什么样的凶狠杀招,他恃着内功深厚,尽可抵挡得住,那自是立于不败之地。地恶见王雪不再前动武,厉声道:“臭丫头,你怕了是吗?立时跪下叫几声干爹,再让我废了你的武功,如若不然,我杀了你!”王雪心想:“让我向你下跪叫干爹,还得打断手腕废掉武功,受如此大辱岂能再苟活人间,你杀不杀我也无多大分别。”说道:“你若真有杀我的本事,你早就动手了,哪里还肯与我谈条件?”地恶脸色微变,骂道:“臭丫头不知好歹。”抢一步,一掌向王雪右肩打去。王雪运拳挡住,只觉他内功虽然并未臻至成,与刘岳、勃山远、王力强、万佳卜等人相较固是差距甚远,便是自己的内功也未必在他之下,但他掌招式精于自己拳术,内功又不再自己之下,不论内功还是招式,自己无一见长,那便难以取胜。
地恶忽地变招,双掌分向王雪两边肋骨处击去,要逼得她回手抵御或是向后逃开。王雪牢牢站住方位,右拳向地恶眉心击去,出手沉稳,内力深厚。地恶甚是老练,不愿与王雪如此蛮拼,向旁避开,骂道:“臭丫头还是如此莽撞!”王雪沉着脸不答,她此刻已知地恶功力在自己之,一次在仓库中之所以落败,那是他将自己当作女儿,出手融让,而这一次他将自己当作敌派仇人,出手不再容情,自己便不是敌手。
地恶又向后跳出两步,右掌缩至胸旁。若是寻常武人摆出类似姿势,王雪一见便知他是在含胸运气,掌立时便会有凌厉招法打出,但恶人帮门中人人怀里藏有暗器,王雪数次吃过鬼头镖的大亏,只怕地恶发掌是假,暗器偷袭是真。她不知地恶意图,便不知该挡架何处,只得将双臂护于胸前,以不变应万变。只见地恶一声暴喝,右掌猛地击出。王雪怕他掌中藏有飞镖,不敢硬接,只得侧身避开。地恶一掌不中,第二掌跟着转身打出。王雪正要运拳抵抗,忽然心想:“每一次都是你恶人帮首先偷袭我,难道大姑娘我就不会偷袭你们一次吗?”左拳伸出,在地恶面前虚击一下,右手趁机探入怀中,摸出一枚令牌,猛地向他右掌击去。地恶见王雪忽然亮出令牌,一惊之下急忙缩手。总算他见机极快,避过王雪令牌一击。王雪见机也快,见地恶避过,令牌当即脱手,向他右肩飞掷。地恶见令牌来势凶快,已不及再向旁趋避,只得弯腰低头,让令牌从头顶飞过,模样虽然狼狈了一点,总好过被打断肩骨。
王雪趁机又摸出两枚令牌分交左右手,同时向地恶双肩击去。这一招地恶再难趋避,他知王雪惯用右臂,右手打出的一招威力必当大于左手,于是左肩向后急缩,将右肩露在王雪面前,要她使左手令牌击自己右肩。王雪令牌在地恶右肩重重一击。地恶右臂一麻,右掌无力地摊开垂下。王雪见他掌中并无暗器,心下微觉歉意,暗想:“早知他不存偷袭之念,我也不会忽施狠手偷袭。”
地恶恨恨地道:“你倒是聪明,学会偷袭了。”王雪脸颊一红,却不愿出言道歉,扮个鬼脸,笑道:“这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地恶冷笑道:“好,好的很,好的很。”最后一个“很”字一出口,两枚鬼头镖忽地掷出。他与王雪相隔既近,又是忽然出手,王雪全无防备,猛将两枚令牌竖起,一枚挡在胸前,一枚挡在面前,只听铮铮两响,令牌被鬼头镖击的一震,虎口随之剧痛。地恶跟着抢一步,双掌向两枚令牌一拍。王雪再也拿捏不定,只得将令牌脱手,任其掉落在地。地恶左腿一扫,将令牌踢开,不令王雪有机会拾回,右手同时握住一枚鬼头镖,向王雪脖颈处扎去。王雪大骇,惊惧之下什么应对招数也想不起来,慌忙伸出双手,顶住地恶手腕。她怀中还余下最后一枚令牌可作兵刃,但眼下地恶手中镖刃已距自己脖颈经脉处不及半尺,稍一松懈便是性命之忧,哪里还敢腾出一只手来拿令牌反击?
地恶见王雪命在顷刻,更是精神大振,数年来立誓要一一除去的哈巴门,现下终于可杀掉其中之一,“是我爱女地下有知,将大敌引入我手吗?”一霎时心中喜不自胜,又悲不自胜,正要再加把劲了却此战,忽见王雪咬紧牙关双眉紧颦,显是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只得全力相抗。
地恶心头一凛,暗想:“她和我女儿真像,倘若我那苦命女儿未死,现下也有她这般大了。女儿惨死之前也必是与她一样满脸痛苦神情,不知她死前有没有怨我这老父无能,没有护她周全?”想到女儿,心中百感交集,这一镖再也扎不下去。
地恶心中所想之事说来甚多,但其时也只于瞬息之间,王力杰却已趁那一霎间猛地跳到身旁,左拳右爪同时袭来。王力杰心想不论过去曾与王雪有何过节,她终究是自己同门,何况刚才还站出来相救自己,与其与她双双被杀,倒不如助她将地恶除去。地恶见王力杰出手,心中大呼不妙,虽明知此际若撒手跳开,王雪势需反击,而且这一击绝难抵挡,但也只得硬着头皮向后趋避,不然心脉被王力杰重伤,自己性命立时不在,大喝一声向后疾退。王雪死里逃生,当下也不多想,一把摸出怀中余下的那枚令牌,向地恶胸口刺去。地恶见令牌刺到,忙侧身相避,饶是他身形快疾,胸前衣襟仍被令牌划破,怀中诸般物品哗啦啦掉落一地。
地恶急忙运气护住胸口,心想:“臭丫头与这姓王的联手,我性命难保。”厉声叫道:“此事我与你没完!”不等王雪回话,转身向山下走去,不多时便已走远。
王力杰胸口伤处流血实多,几已到了强弩之末,只是强敌就在眼前,只得强自忍耐,这时见敌退去,再也忍耐不住,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王雪急忙走到王力杰身边,包扎好他伤口,在他胸口穴位推拿。过了片刻,王力杰转醒,睁眼便见王雪守在身边,想到她适才搭救自己的恩情,心中不禁感动,只是他心气高,不愿低声下气的与小女孩道谢,起身说道:“力虎堂的事物现下由我打理,日后你有难,尽管来力虎堂寻我。我走啦。”王雪见他将腰躬的极低,几是背肌朝天,走起路来状如野兽,知他是次误中了勃山远的家传毒药,此刻仍未得解药,说道:“李浩他们应该已经制出了解毒的药物,你去找他讨要,他必会相赠与你。”王力杰心想:“我中毒之后虽然状貌难看,但临敌之时多了几分狠劲兽性,功力确是长于过去,此毒用在我身是福是祸到也难说,此刻我早已习惯,何必要求解去?”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王雪又道:“你不好意思去找他讨要,待我下次回去向他要一点来医你。”王力杰不想告诉她,我解毒之后便不是你对手,顿了一顿,说道:“不劳你费心了,我这个样子……其实挺好的。”
王雪不知他心中所想,当下也不勉强,忽然想到另外一事,问道:“地恶适才说有话想要问你,他要问些什么?”王力杰淡淡的道:“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提也罢。”王雪听他说的如此敷衍,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倘若王力杰只是抛下一句“此事与你无关”或是“我确然毫不知情”,倒也罢了,偏他故作镇定将话说的极是含糊,王雪好奇心极强,最受不住别人卖关子,见王力杰要走,急忙拦在身前,叫道:“喂,喂,我救了你性命,你连一句谢都没有,这也罢了。地恶为何要出手伤你,你说一句又有何不可?我们都是修习王家拳术的,也算是同门一场,你说与我听听嘛。”
王力杰见王雪神色近乎哀求,心中藏着的不顺心往事却也想要倾诉,于是说道:“你别闹我啦,我说与你听便是。你的哥哥,我的师兄王力强,其实是一个卑鄙小人。”王雪心想:“我哥哥欺行霸市多少年了,他明抢暗夺的钱财细软只怕不少,说他是卑鄙小人确也没错,这有何不能说的?”却听王力杰又道:“当年她背叛了你刘师兄,入了恶人帮。”王雪这一惊当真不小,险些叫出声来。其时各门各派之间大多互藏嫌隙,将带艺从师、改投别派这等事看的极是敏感多疑,王力强倘若只是恃强逞凶倒还好说,虽同样是不耻行径,可也算不是卑鄙小人,江湖原本便是弱肉强食,但他若是心存叛逆之心,投奔了恶人帮,那可当真是江湖少有的恬不知耻行径了。王雪忙问道:“你说清楚些,我哥哥什么时候做了叛徒?”王力杰叹道:“你哥哥的性子实在太强,常常为一点小事大怒,又时不时的迁怒旁人,我虽是他师弟,与他多年交好,可是他的事情我也很少过问,免得好端端的招他一顿白眼喝骂。此事我只是有耳闻,却不完全知晓。”王雪急道:“好啦,别拽词啦,什么事情,你快说啊!”
王力杰坐到地讲述过去往事,王雪搬来一块石头坐到他旁边。王力杰说道:“那年,北岭四大名将的后人忽然传书信到哈巴门,说恶人帮侵占了他们村镇,百姓叫苦不迭,因此特来求掌教派人去主持大局。这几位后人为了求人办事,自是将什么话都说了,他们说恶人帮攻进北岭,打家劫舍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想要抢夺武林秘笈。”王雪奇道:“你说‘武林秘笈’?”王力杰说道:“不错。传说当年四大名将南征西伐半生,劫获过大量的金银财物,其中有一张武林秘笈。据说这张秘笈之中包含着世间的所有武学,什么剑法拳法,什么掌法腿法兵刃,秘笈中均记有修习之法和破解之法,也不知是真是假。”王雪说道:“自然是假的咯,人世间已有的武功,若是全数写成文字,便是写一百册书也未必能够写完,天下哪会有如此大的一张纸,能将这么多武功都收集去。”心中却隐隐觉得,这倒也未必。王力杰说道:“这张秘笈连同大量金钱后来被这四位将军藏在安稳处所,他们绘制了一张地图,拆成四份,由四家人分别保留。”
王雪忍不住插嘴说道:“又是这等老掉牙的没趣把戏。我若是这四位将军,便直接了当的平分了金银,再将秘笈拿出来大家一齐参详修练,那多有趣呀!将那么多值钱的玩意藏着不理,那可真是浪费了。”王力杰笑道:“我说也是,好好的金银藏着不用,好好的秘笈藏着不练,又何苦东征西讨的?”王雪说道:“是呀,这些大将军们的高明想法真不是我们这些市井百姓能够理解的。”说罢二人一齐哈哈大笑。
王力杰看着王雪,觉得今日与这女孩甚是聊得来,待她笑过,说道:“那年王师哥正巧在外未回,肖大师兄便写了一封信,要他先去北岭打探情况。不料王师哥到得北岭之后便失了音信。起初有人猜疑他是被恶人帮发现了行踪,因此遭了毒手。但王师哥何等功力,恶人帮没遭他毒手便是万幸,又哪里有伤他的本事?后来有传言说,王师哥来到北岭之后便直闯进这四位将军后人的家中,逼迫他们交出地图,然后远走他乡,想是要待此事过去之后,再悄悄回来独吞钱财秘笈。后来,刘岳带着几个人来到北岭,赶走了恶人帮,再后来,哈巴门解散,王师哥另立门户。藏宝图一事无人提及,也就没了下文。但最近恶人帮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知我与王师哥走得最近,想从我口中得知地图下落。哼,莫说我真的不知,便是知道,我也决计不向恶人帮吐露一字。”
王雪心想:“连王力杰这样的半兽人也如此有骨气,哥哥啊,怎么你会如此见利忘义?不知道父亲在九泉之下有没有原谅你?”心中不觉烦闷,随口问道:“那藏宝图后来怎样了?”
王力杰起身道:“这个我真的不知,王师哥一死,我也懒得再打听他过去之事。我要回去了,我出门这几个月,力虎堂一定欠下许多麻烦事有待打理。你若是对你哥哥的事情有兴趣,不妨去北岭找一户姓姓郝的人家问问,你哥哥生前常提起这户人家。告辞!”拍掉身灰尘,下山而去。
王雪坐在石怔怔的发愣,心中只想:“我哥哥当真如此无耻吗,我哥哥当真如此无耻吗?”再也忍耐不住,决心去北岭走一遭,反正左右无事,也不必急于赶回勃子镇。
王雪下山打听到去北岭的路径,展开轻功行了三日,终于赶到。其时北岭并没有被命为是什么县镇,也算不是什么村庄,只是一片有山有水有有农田,既有高楼亦有草屋的广袤土地,北岭数千百姓世居此地,独有一番风土人情。
王雪走在街,向一路人问起姓郝的人家。那路人笑问:“您是来找郝家人的是吗?”指着前方小路说道:“往前走几条街才是呢。”王雪心想此地住户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姓郝的人家只怕不止一户,那路人所说的姓郝人家未必便是自己所找,也依着那人所指向前边走去。转过两条街,又问了两个路,终于寻到一座大宅院。
王雪站在门前,见门两边石墙砌的极是结实好看,只是面前的那扇大木门年久失修,常年受风吹日晒已接近腐朽,门前石阶也积了不少杂草灰尘,想是这户人家曾是名门望族,后来却家道中落。一只野燕轻轻飞过,在宅院空飞转两圈,飞到远处的一片茅草屋处消隐了。王雪看着野燕,轻轻念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呵,写得可真好。”又站了一会,前敲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