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身披袈裟，敛眉低目，双掌合十，嘴里喃喃，如诵经般虔诚低吟。

葛来一和奈奈疑惑地看向小和尚，不知道这是何意。

葛来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在M国时，她也去过寺庙，陪着妈妈去给她的学生高考祈福。

那时候，一个慈眉善目的女师父就曾偷偷把第一次来、穿着长裙的妈妈牵到一旁，低声细语地告诉她，来庙里不能穿裙子与短裤，男女无袖的衬衫也不可以，着装需整肃，不可穿拖鞋，不然是对佛祖与菩萨的亵渎。

当时妈妈诚惶诚恐，怕起了个不好的兆头，连连道歉。

但女师父劝诫完，便没再说什么，还是带着她们进了殿，引着她们在佛前叩了头，还帮她们抽了签，是一个上上签。

葛来一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短袖长裤运动鞋，奈奈也是如此，难不成M国寺院里对着装要求更高，不可以露胳膊？

她看向季将和何旷——同样的短袖…

走在前面的季将返了回来，最后的何旷也跟了上来。

小和尚依然口中喃喃，如诵经般低沉婉转。

季将用M国语问道：“小师父，她们怎么了？”

小和尚的诵经声顿了一下，接着，他用依然虔诚的声音恭敬道出一句M国语，然后合掌双手，偏侧身，对葛来一和奈奈欠了欠身。

听到那句M国语，季将和何旷俱是一愣，接着，季将率先反应过来，对着小和尚合掌：“抱歉，是我们失礼了。”

何旷也一合掌，用M国语说了一句抱歉。

小和尚轻轻摇了摇头，后退一步，站回原位，继续低眉，小小的诵经声响起。

葛来一和奈奈奇怪地跟着季将和何旷后退两步。

季将此刻脸上的神色并不太好，但他还是对着葛来一笑了笑：“抱歉葛医生，咱们进不去啦。”

“是发生了什么吗？”葛来一看着季将，他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如果不能进去的话也没什么的。”

葛来一很聪明，一句话就猜到了一半的原因。

季将虽然面色不太好，但依然勉力笑着。

奈奈也回味过来不对劲，四个人渐渐围在一起。

季将清清嗓音，略微低沉地说道：“抱歉，是我来之前没做好准备，连寺规都没弄清。”

“季帅哥，到底怎么了？何帅哥？”奈奈追问道，原本几人都是新奇加兴奋，现在便如兜头一盆冷水，不仅凉人心意还莫名其妙。

何旷面色同样不虞，二人对视一眼后，何旷轻声开口：“佛塔内有规，女士不得亲近佛身，只能在外厅瞻仰。”

换而言之，女人不能进去。

话音落下那一刻，葛来一便觉得有些不适在心口窜起。

如果说C国寺规森严，对着装等要求甚高，是以示对佛的尊重，那M国这种寺规又算什么？

是女人低人一等，进了塔会脏了佛身，还是他佛不屑此物，不得庇佑？

清晨早早起床，颠簸了一个小时方至，虽不是信徒，但来时路上，便已抱好了一颗虔诚之心，而换来结果却是，不得入内。

葛来一撇撇嘴，突然就犯了性子，脱口而出：“感情我佛不渡傻逼，他佛不渡女人？”

……

一阵安静。

葛来一自诩端庄大方、自持有礼，待人接物一向按照葛老爸陈大人所交，聪明伶俐有教养，既得藏拙又不能过分显聪，偏偏人脑子总有抽风的时候……

葛来一心虚的缩了缩身子，就算人家这寺规有问题，她也不能直接在人家门口骂人家啊。

都怪自己脑子抽风了，说出这么蠢的话！关键它嘴巴还配合！！

葛来一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小心翼翼地拿眼睛四周偷瞄，却发现季将、何旷、奈奈三个人都是一副憋笑的模样看着她。

奈奈喜滋滋的冲她翘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家一一。”

何旷一手摸摸鼻尖：“没想到来一还可以这么幽默。”

季将瞪大眼，一副惊喜模样：“葛医生厉害啊！”

……纯粹是占了语言便宜——周围除了季将这三个人，没人听懂她在说什么。

但以示愧疚，葛来一还是合掌对着佛塔拜了拜，诸佛菩萨可千万别怪罪她这个突然口舌难遮的临时智障女子啊！

拜完直起身，四个人准备离开，虽说寺规确实令人很不适，但这是另一个国度，入乡随俗，何况，这是他们已经传承了千年的信仰，作为后生与游客，无权批驳。

四个人刚转身，原先守在门口的小和尚又走了过来。

小和尚声音低婉，犹如诵经，眉目低垂，依然是一副虔诚模样，对着他们吐露出一句M国语。

语毕，他再次合掌躬身，诵经声似乎变成吟唱，步履缓缓，归于原处。

“他、小师父又说什么了？”葛来一心虚地拽了拽季将的衣摆。

“咳，”季将掩饰性的轻咳一声，才翻译道：“小师父说，凡入佛塔，便为信徒。心诚则灵。”

葛来一诧异地瞪大眼睛，奈奈也疑惑加求证般的看向何旷。

何旷点点头。

“那，我们就在这里朝拜朝拜？”奈奈试探着问道。

季将和葛来一彼此对视一眼：“既然来了，能朝拜就是好事……”

何旷再次点点头。

——

初日染出的金色光晕散落在庙宇间，跃映在黄色的瓦檐上，再为其间雾霾蓝色的塔顶蒙上一层神秘圣灵的光。

塔外台阶下，四个年轻的C国男女闭目合掌，既是朝拜，也是许愿。

不远处的小和尚浅唱低吟，犹如C国寺庙里那些守着佛像的僧人，每当一个信徒前来许愿，便为他们吟诵一段佛经，末了，再轻击一下佛钟。

季将率先睁开眼，身侧的葛来一依然闭着眼，嘴里喃喃有词，待嘴停了，便躬身拜了三拜，然后睁开眼。

“葛医生许了什么愿？”季将好奇问道，他自己已经许完了，但学着葛来一的模样，还是再次合掌对着佛塔拜了三拜。

“说出来不会不灵？”葛来一走在季将身侧。

何旷和奈奈也许完了愿，奈奈正追在何旷身边问他许了什么愿。

“怎么会，”季将淘气地眨了眨眼：“都说了心诚则灵！”

“那要是我说了，不灵了你负责！”

“好好好，我负责！”季将拐杖夹在腋窝下，两手举过肩，朝葛来一撒娇道：“葛医生你说嘛！”

“我说我说！”葛来一一脸嫌弃地把季将两只手掰下来，给他乖乖放好，然后才开始回忆自己刚刚许了什么愿。

“我好像没有什么想许的，反正就是希望家人平安，身体健康，然后自己可以救治更多的人，最后嘛，希望世界和平！”

“哇！”季将故意做出一副惊讶表情来，“葛医生，这还不多啊？你都许了三个了！”

“你闭嘴！”葛来一跳起脚捂季将的嘴，“哪有那么夸张，我这都是重要的事！”

“嘿嘿，就有就有！”季将故意拄着拐杖一蹦一蹦，绕着葛来一打转，“葛至唯你来啊你来啊！”

“季将你闭嘴！”

——

初日朝晖下，季将偷偷睁开眼，看着身边身材娇小、皮肤莹白的女孩，悄悄对释迦牟尼许下自己的心愿：“希望一一天天开心，平安喜乐，万事顺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