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了啊……”

“啊……？”

“我是说之前叶莲娜的事情。”夏叶将铁锅中的炒饭依次倒入两排一次性餐盒中，然后接过娜塔莉亚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汗。

“我、我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娜塔莉亚的脸蛋红了红，旋即便扭过头去，从摊位的一处空档探出身子，将一盒蛋炒饭交到了排队的人手中：“谢谢惠顾。”

“结果让你扮了坏人，”夏叶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本来这事应该我去教她的，就是……”

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去说才好啊……

对于叶莲娜的天真，夏叶实在是有些无话可说——是保护的太好了的缘故吗？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天真本身不是坏事，只是在这种环境中，还是作为一个感染者，小兔子的天真就很容易导致严重的后果。

如果不是前些天娜塔莉亚来了一场反水的把戏，将叶莲娜的天真扔在地上好好的踩了几脚，说不定出了阿萨兹勒地下诊所之后，随随便便见到个普通人，她都会当成同类的存在，当成可以交流的人。或许乌萨斯帝国里，确实存在着这样并不歧视、愿意真心对待感染者的普通人，但这绝对不会是多数的那一方。

所以，与其去指望小兔子碰到的普通人都是好人这样的侥幸，不如趁早让她明白，离开矿场，也仅仅是多了一个并不自由的“自由”罢了。只要矿石病有一天不能彻底根治，只要有一天帝国的政令还在实施，那么，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的鸿沟，是绝对不可能被跨越的。

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罗德岛干员那种觉悟，甚至这么一说，作为曾经游戏中主角势力的罗德岛的内部，感染者和普通人之间同样存在着不和谐的声音，只不过都被罗德岛的首领之一给清理或者压下去了而已。

民众是愚昧的。

就连娜塔莉亚这样受到了良好教育的贵族千金，都对乌萨斯帝国官方的说法深信不疑，那么处于底层的普通民众，没有什么社会地位的无产阶级，怎么可能会相信，不是所有的感染者都是坏人、不是所有的感染者都想着毁掉他们的生活、不是所有的感染者都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不过，最后一条帝国政府倒是说的没错。

感染者对于普通人的危险性，不仅仅是死了就会变成感染源的这种流行病似的程度，而是他们的体液、他们体表的源石结晶，都是接触伤口就有极大可能被感染矿石病的存在。这便是感染者与普通人之间，最主要的、天然的、且不可调谐的冲突。

革命？别开玩笑了。

还没和另一个阶级开战，自己内部就先因为感染者和普通人的问题闹起内讧了。

不提帝国宣传和政策导致的普通人对感染者群体的仇视，感染者们的所作所为，也是原因之一，虽然这一原因可能跟之前的那一点有着不小的关系，但这终究是感染者们自己的选择。

他们在帝国的各个移动城邦燃起反抗的狼烟，发动各式各样的恐怖袭击，对帝国的官方倒是没造成什么损失，反倒是给当地的普通民众带去了无数的伤痛，而帝国则能以此为借口，再次发动新的一轮对感染者的镇压和肃清行动，许多无辜之人都被卷入了浩劫之中。

小兔子叶莲娜的父母便是一次“大清洗”中的受害者。

作为普通人的瓦西里夫妻和感染者根本没有任何的关系，但是，他们却因为反对皇帝政策的言论，导致一家人被当成充数的“清洗”目标，填入了名单最后空着的两行中的一行。甚至，连反对皇帝政策这条罪证，都有很大可能是被诬陷的。

其次，即便最底层的无产阶级与平民们，真的能够抱成一团，向帝国政府掀起革命，但弱者再怎么抱团也仍旧是弱者，一群安逸惯了的羊遇见几匹狼，还能把狼给顶死不成？

贵族之所以被称作贵族，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掌控了更多的财富和权力——他们同样也拥有着力量。但凡有一定家世的贵族，内部一定不会缺少源石技艺的传承，而且，也只有贵族和资产阶级才能负担得起源石武器的开销。

像连买把能够施法的短刀都买不起的平民，即便幸运的学到了源石技艺，也没有媒介能够施展法术，至于直接拿源石原矿或者至纯源石，除非他们真的疯了，不然平民也没人想要变成感染者，就算被感染之后在实力上可能有着不小的提升。

想要依靠底层平民的抗争来变革，是不现实的。即便是夏叶前世玩的游戏中的主角势力罗德岛中，也大多数都是小有资产的家庭出身，甚至不少都是大家族和有着传承的家庭、聚落中跑出来的，即使有个最穷最节俭的干员雪雉，人家也从哥伦比亚顶级大学之一毕业，还是各个高新技术开发区有着丰富经验的科研工作经理。但就是这么努力，从底层往上爬的努力家少女，也差点因为身份的歧视和排挤，死在异国他乡的街头。

“夏叶，饭要糊锅了哦。”小白熊的声音将夏叶从沉思中唤回，闻到一丝糊味的夏叶连忙拿起锅铲，继续翻动着炒饭。

“第39号顾客要小笼包一份。”

娜塔莉亚将一张便利贴拍到夏叶身旁的台面上，在那边还挂着十几张颜色不同的贴纸，有的只写了一行字，有的则是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如果不眯起眼睛的话很有可能都看不清楚。

“忙不过来了啊。”夏叶一手端着超过，一手从旁边的蒸笼上抽了一屉包子出来，递给娜塔莉亚。“是不是定的价格有点太便宜了……”

“可能吧……”娜塔莉亚有点心虚的望了一眼看不到末尾的排队队列，不禁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虽然现在的乌萨斯已经进入了春末的季节，但地面铺满白雪的天气仍旧是有些寒冷的。

“把黑板擦了，换成停止营业放到队伍的最后吧。”夏叶嘴角抽了抽，他觉得就算只做完现在排队的这些人的餐点，手多半就要失去控制了。

还未入夏的夜晚，来的还是那么快。在安抚完了没吃够还想加餐的几人之后，夏叶气喘吁吁的靠着灶台坐了下去，之前当作踮脚的矮台，这会正好能当成休息的地方。在他看来，这当厨师可比打架战斗之类的事情累多了，不止是身体上，精神上的消耗也不轻。

不过，当他从数完钱的娜塔莉亚那里得到净利润后，倒也觉得累趴也不亏了——作为头天开业的街边小吃摊位，并且只有一位厨师在忙活的效率，首日竟然赚了50000+龙门币。

乖乖，这可比刷CE5赚多了。CE5游戏内的刷钱副本，一次有7500收入

虽然夏叶很清楚，这其中有很多人是因为好奇和被人拉着尝个新鲜才付的账，但之后有了固定的顾客后，说不定赚的只多不少，只是……

“效率不够高啊。”整理着两摞龙门币，夏叶一会傻笑一会叹气，看得小白熊嘴角一阵抽搐。

“真是的……这么多钱你还不满足。”

“啊，你这么一说……”夏叶有点心痛的咧了咧嘴，从一叠整齐的龙门币中，抽出了五张递给娜塔莉亚。

“诶？”娜塔莉亚呆了一下，旋即把脸颊染红之后，摇头说道：“我、我我我我不用……”

“我又不缺这点钱。”娜塔莉亚把小手背到身后，表示不想要夏叶的钱。

“之前说好的啊，娜塔莎帮了忙，一成的净收益都要算你的。”夏叶说。“而且就今天来看，少了你起码得损失一半多的收入。”

“才才才才、才不是为了钱来帮你的……”娜塔莉亚撇过小脑袋，支支吾吾的说道：“不对，才不是，才不是帮、帮你的……我只不过是体验平民的生活而已！”

“好好好，那就要多谢罗斯托夫大小姐愿意屈尊在小摊打工咯。”夏叶笑了笑，习惯性的去揉对方的小脑袋和一对毛绒绒的半圆熊耳，但刚伸出手就想起自己的手上全是汗水和油渍，便讪笑了一声，转头说道：“正好作为甜品的南瓜饼还有一些，要吃吗？”

“咕……”抖了抖脑袋顶上的耳朵，娜塔莉亚鼓着脸蛋，一言不发的跟在夏叶的身后，往街道不远处的停车位的电动推车走去。

“我记得南瓜饼应该是放在……”夏叶拉开一扇柜门，刚转头向说些什么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我半柜子的饼呢？

“怎么了？”看到夏叶愣住，娜塔莉亚好奇的凑了上来，从他身边探出脑袋问道。

“饼……我的饼……价值几百龙门币的南瓜饼……”夏叶感觉自己的嗓子有点干，看着眼前空荡荡，甚至底部还留着几点饼渣的柜子，他根本没地方发火。

明明赚了5万多龙门币，结果亏了几百的时候，为什么心还是这么痛！？

“算……算了，几百龙门币而……已……”夏叶咬着牙说：“回去我再给你做顿好吃的补偿一下吧。”

不过，正当他关上柜门，想要启动推车，收拾摊位回家时，一直没说话的娜塔莉亚突然拉住了夏叶的袖子。

“读过《温迪戈的美食小屋这个故事吗？”

“《卡兹戴尔睡前故事里的？”夏叶有点奇怪，为什么小白熊会在这会提到这本书里的故事。

娜塔莉亚没有直接回答夏叶，而是蹲了下去，仔细的盯着积雪消融后有些湿漉漉的地面。她指着地上那被雪水浸染而很不显眼的碎渣说：“从前有三名可爱的小卡特斯，他们非常调皮，经常不听大人的劝告，跑去危险的地方玩耍……”

“……直到有一天，聚落中的大人们发现三个小调皮鬼都不见了，在快要黄昏的时刻，才跑去自古以来被称作禁区的砾石平原寻找他们。”

“正当大人们苦恼于找不到任何线索的时候，平时总喜欢观察细微事物的小女孩蹲在一块巨石下方，大声的尖叫了起来——”娜塔莉亚故意压低了自己稚嫩好听的嗓音，在这时倒是有点让人背后发麻。

夏叶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的说：“不就是《卡兹戴尔睡前故事嘛，用得着这么……”

“大人们急急忙忙的跑过去，发现另女孩尖叫的东西，是一根血淋淋的指尖。”

“这么……咳咳，咳咳咳……”

“在这之后，聚落的大人们便专门将注意力放在地面的砾石中。随着不断的发现各种断肢残臂，他们一路深入了荒无人烟的砾石平原，然后，他们居然在砾石平原的深处发现了一栋破破烂烂的木屋。”

“最令人在意的，除了被挂在屋外风干的害兽头颅外，便是那栋木屋的大门，比起聚落的成人们，都要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阴森森的木屋中传出了小卡特斯的惨叫，没多久，众人便在战栗中看着那扇大木门被屋内推开——一道庞大的身影从屋中走出，由于夜幕已然降临，聚落的人们看不清其细节，但他们很快便从对方头顶那对颇有象征性的大角和体型认了出来，那是一头温迪戈，魔族最恐怖的种族之一。”

“他们看到那温迪戈还淌着猩红血水的嘴角，很快便记起了温迪戈喜欢吃人的传说，纷纷哭喊着一边求饶，一边拔腿就朝着来时的方向逃跑。”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跑进砾石平原，即便其中有着丰富的源石矿，而且聚落的大家，也再没有见过三只小卡特斯。”

有内味了，果然是《卡兹戴尔睡前故事……

夏叶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吐槽了，不过娜塔莉亚倒是挺细心，发现了洒落在路上的饼渣，虽然很不显眼，但却能分辨出来，从饼渣掉落的方向和路径，只要快一点的话，大概还是能追上偷南瓜饼的小偷。

于是，他便果断的重新锁上推车，与娜塔莉亚一路跟随着掉落的饼渣，向着远处的小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