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公孙焱悠悠醒来。

眉头一皱，抖抖身子，把八爪鱼似的挂在身上的吴进抖落。

这个人……

公孙焱略一思忖，便将一切都想得通透。

自己适才终于找到了突破的契机，便在这冰泉寒池内运转离火天宫的秘传功法，将这片寒池变成炼气期修士做梦都不敢想象的修炼圣地。

而这个瞎了眼睛一心寻死的小子，因祸得了福。

至于为什么会挂在自己身上，也很明白。

随着自己这次突破渐渐完成，外泄的火气也渐渐内敛回体内，寒池边缘恢复原本的冰寒，只有不断接近自己，才能继续维持温泉一样的舒适。

所以到最后……就这样了。

嗯，杀了吧。

公孙焱心念再动，表情却仿佛古井无波。

若是放在一个时辰之前，她还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羞愤难当，甚至那暴起的火气一瞬间便能将这亵渎的家伙烧成灰烬。

可是现在，不会了。

一步登临，便几乎已经是天人之隔！

现在的公孙焱，只觉得先前自己那些无名火气，是多么可笑。

在那重障壁上苦苦挣扎了百年时间，或许正是因为这与生俱来的火气始终无法真正抑制，即使是寻到了冰泉寒池，外水依然难消内火。

这场戏！最后一个镜头！

就在公孙焱随意抖落身上吴进的时候，吴进还未真正落回寒池水中，便忽然间像是被从母体强行剥离的婴儿一样，脸上露出迷茫的急切神色，双手双腿同时收拢，去抱公孙焱的一条大腿，看那出手方位的准确，显然是刚才不知道抱过多少次了，才会就算瞎了眼也如此熟悉。

与此同时，吴进仿若意识昏迷，口中却不断念诵着两句话。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

嗯！

杀机方动的公孙焱，再一次硬生生停了下来。

刚才，就是因为这句话，让自己忽然间抓到了某种苦寻不得的契机，一举破开了那重看不见的障壁。

而现在，这小子显然是模糊中已经知道获得了莫大的好处，却是将自己当做是天之道的“有余”，去弥补他自身的“不足”。

杀，还是不杀？

若杀，那自己就是他命中逃不过的劫数。

若不杀，那自己则是他不知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机缘。

公孙焱将还要妄图亲近的吴进一脚踢飞，远远摔在寒池边上，心中却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若是放在之前，那根本没什么犹豫的，举手间便可令其灰飞烟灭。

可是现在，公孙焱破境，更加接近了那个缥缈不可知的天道，隐隐就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心思。

此子……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误吃明心草，绝望闯寒池，更是身怀不知从哪个古籍孤本里看来的几句怪话。

莫非，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感念我多年苦修不成，才降下的助力？

这期间，其实任何一个环节，都足以让这区区炼气七层……唔，现在好像已经九层了，不过都一样，按理说他早就该死掉了的。

这种无数次险死还生的人，有些说不清的玄妙，说不定便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福缘。

自己若是硬要违背天意杀之，恐怕反而对自己未来的修行大大不利。

罢了！

就这样吧……

一念之仁，公孙焱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因祸得福，可是炼气九层的瞎眼修士，在这凶险的修行界依然还是活不过几天，自己又何必主动出手，平白沾染有可能的因果。

从踏入修行，炼气开始，修士们的残酷争斗永远都是修行界的主旋律。

夺宝、暗算、伏击、伪装、复仇、杀戮、灭门……

即便是公孙焱这样不喜杀戮的修士，这一路走来，手上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七八百。

可是时至今日，公孙焱终于再度破境，并且隐隐可以窥见那缥缈在九重苍穹外的天界之门，这才仿佛忽然间产生了某种令她灵魂颤栗的敬畏之心。

恐怕多沾染一分因果，便是未来的多一分阻碍。

公孙焱凌空而立，恍若一朵艳丽的红云，最后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吴进，飘然而去。

可是，直到公孙焱离去许久，吴进始终没有醒来。

嗯……这是一场床戏，虽然用湿泥土当床有那么点不舒服，但床戏就是床戏，比之前那些高难度的表演简单太多了，好好休息就可以。

哎呀，公孙焱那娘们哪去了，这次咋还不回来了呢？

别呀！

你不回来，老子的蛟龙内丹怎么搞！我可弄不动那层比百炼精钢还坚硬的龙皮。

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天边一朵红云，由远而近。

公孙焱果然去而复返，看看地上依然一动不动的吴进，竟像是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大约也是过于谨慎啦！不过只是个炼气期的小蚂蚁，怎么可能故意算计我？

中间过程虽然透着邪性，但只要行差踏错半步，立刻便是灰飞烟灭。这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冒险筹谋的修士，那完全就跟找死没有区别。

既然这样，把这小子就这么丢在这里，只怕还没清醒过来，就膏了不知名凶兽之口。

或许，天意如此，我真的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缘……

可是未来能走到哪一步，还要看你自己了。

公孙焱目光落在冰泉寒池边上那两段早已凉透的蛟龙尸体上，那是这寒池的守护凶兽，她刚到此地就遭到袭击，然后就变两段了。

咻！

一道火光在空气中凝成火红色的半透明剑锋，像切豆腐一般切入坚逾精钢的龙皮，一顿胡乱切割，很快就挖出一枚李子大小的青色圆球，澎湃的妖气顿时汹涌而出，宛若适才那条蛟龙重生的气势。

呵！

公孙焱目光到处，便即虚空为引，凝气成符，将一枚小小的符箓烙印在蛟龙妖丹上，形成一个小巧玲珑的火焰飞腾图案，瞬间便将那些妖力镇压得无法外泄。

青色妖丹，火红符箓，这东西倒像是一枚体积大了些的饰品。

红云一般的身影再次飘然而去，这次自然是不再回返，而那枚做了简单加工的妖丹，却落入“昏迷不醒”的吴进身上。

有此物，足以驱逐一切野兽妖物，直到吴进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