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瓦朱甍,人山人海。
四大仙门:东山仙门,西山仙门,北山仙门,南山仙门天霆殿前齐聚一堂。各世家之主围绕着井魔台坐了下来,他们的身后,是乌乌泱泱一大片仙家内门弟子。
井魔台之上,立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缸,里面沁满了黑得发紫的莲赤之水。
而这莲赤之水中,挣扎着一个少年。
少年被它淹没,为它桎梏,无法逃脱。
底下人见此,纷纷猜测,窃窃私语:“这莲赤之水非一般物,能入其中,到底是何人?”
“这莲赤之水,遇强则强,欲弱则弱,能被它桎梏之人,不容小觑啊。”
“这位修者说得有理。”
是啊,那莲赤之水,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煌族这般天道强者,身箍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这场宴席的主子是青山仙门门主,青山獴。他此时位于井魔台最高位。他的位下,是眉黛青颦,犹如高岭之花的女子,青山仙门第一大弟子,慕千雪。
苍巫介,是慕千雪的战利品,她自然是不愿分享与世人。偏孤掌难鸣,独木难支,她一人是无法利用苍巫介的能力使青山泷,她心爱的男子魂魄重塑的。
她不得已求助了青山泷的同胞兄弟,如今的青山仙门之主青山獴。
青山獴虽为人自傲,但修为终究是已达元婴之期,以长生不老引诱,自是愿相助于她。
只是,出乎她意外之外的是,青山獴这个蠢货,竟然将这等隐秘之事向四大仙家和盘托出,还设宴相邀。此等举动,无异于是在昭告整个無洲大陆,她青山仙门得了传说中的煌族神脉。
倘若遇到有异心的仙门,只怕是会招来祸端。
偏生,青山獴一切筹谋算计,都是瞒着她进行的,等她知晓之时,俨然一切已成了定局。
蠢货!瞅着位上笑得骄傲的青山獴,慕千雪心里忍不住再次谩骂出声。
“各大仙家,如你们所见,这莲赤之水中,便是这世间最后的煌族神脉。青山獴不才,已经命人将他的血肉割下,各位座上香气扑鼻的肉羹原料,便是出自他的身上。”青山獴说着,靠在金光灿灿的背椅上,带着难掩的傲气,“你们说,那传说,可真?”
此话一出,位下一开始安静得只知道呼吸的各众仙家开始变得嘈杂起来。他们中的一些内门子弟本以为今日只是场简单的宴席,如今听得这天大的机密,也有些沉不住气的继续窃窃私语。
煌族,何等的上古大族,说是天道之子也不为过。
传闻他们生而与天同寿,拥有无边,强大到可以摧毁一切的能力。且他们的血肉,是这世间修者踏足仙道,神道最快的捷径。
各众仙家瞅着面前那一碟肉羹,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倘若青山獴所说为真,那他们几百年来的修行,岂不是终于有了尽头?
他们激动得难以言喻,恨不得立刻就将座上的肉羹尽服于腹中。
“哈哈哈,就知道你们这些老头子不会信。”青山獴瞧见他们哪反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唉,看来,你们是没口福咯。”话音未落,他端起面前的肉羹,一饮而尽,尽罢,他将空了的碗摔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部分仙家见他此举动,纷纷如法炮制,饮尽了碗中肉羹。剩余的仙家,左右环顾后,抱着喝了也不吃亏的想法,也随起了大众。
不消几时,今日宴席上的众人都将自己面前的肉羹喝了个干净。
片刻,空气中流动着人们酣畅淋漓的爽快之声,他们中修为高深之人,已经能感觉到了体内经脉的流动。这种流动,与他们往日里的修炼不同,带着股霸道的力量,扫除了一切障碍,使他们犹入仙境,变得轻飘飘起来。
众人深陷于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神道的喜悦之中,殊不知,他们疯魔的模样,落在位上的慕千雪眼中,令她惶然。
煌族神脉血肉的能力高深莫测,即使是尝到了甜头的她,此时心中也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在此之前,若没有青山獴的掺和,这一切的发展,她可以斩钉截铁的说没有问题,甚至对苍巫介的控制,可以说是胸有成竹。
可目前众仙门与身旁青山獴食了血肉后的癫狂状态,让她那一点惶惶不安的思绪越来越强烈。
不过,早在宴席之前,她便已汲取了苍巫介的心脏,将它置与青山泷,借了青山獴的修为与七星之力,逆天而行,复活了她的爱人。
想起不久后将要苏醒的爱人,她心里那点点不安也烟消云散了。
她知煌族神脉霸道,千百年来口耳相传的传说也无人亲自去证实过。可她终究只能赌一把,毕竟赌博,她很在行,也从未输过。
只夺取苍巫介的血肉,于她而言,万万不够。
临魔源中她偶然知晓他的心脏可以汇聚成灵,加之七星之力,便可使人拥有宥神之脉。
上古时期,那个生于煌族,却倾覆了整个煌族的宥神,残存于这世间的神脉。
比煌族血肉更令人追崇。
只要有朝一日她灭了这煌族,她的爱人,就将会是这世间,最高的王者。而这些凡夫俗子,她带着讥嘲的眼神,睥睨于众人:仗着点灵力,也配和我争?以后也不过只是我身下的一条狗罢了。
“是我,我才是仙……”
“我定要将欺负我的人之所有,剥夺殆尽……”
众来者越发痴狂,人群中窸窸窣窣,断断续续的言语纷纷扬扬。
在这片嘈杂之中,慕千雪一脚踢倒位上沉迷幻境的青山獴,她媚笑,妖艳绝伦:“苍巫介,你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没想到,传闻竟是假的,慕千雪如是想着,神色却没有任何的惊慌。
她大笑,这番,这青山獴倒是帮了她大忙。这各大仙门世家,不用她出手,便已如同蛀虫蝼蚁,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雪儿。”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冰若寒霜,慕千雪倏然脑海里闪过一丝恐慌。
她回头,身后是一个胖童子,她记得,他是她殿中的使者,她的左膀右臂,自从她以哄骗的手段虏了苍巫介而来之后,所有的一切事宜她都是全权交于他去打理。
可是,他怎么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他还竟敢用哪种口吻唤她雪儿!胆大包天。她持剑化灵,向他劈去:“雪儿也是你配叫的?”这般低贱的奴隶,也敢觊觎她?
胖童子不躲,狂笑着死在了她的剑下。
“嘭!”炸裂声震耳欲聋。
慕千雪惊疑中持剑瞥去,犹见井魔台上桎梏着少年的水晶岩棺分崩离析,莲赤之水滔滔不绝,化作巨浪,波涛汹涌,一浪又一浪宛如高岭瀑布,向井魔台四周倾泻而去。
众人掩入莲赤之水,哀恸之声浅没,遍体鳞伤。
莲赤之水来势汹汹,慕千雪脑海还未来得及反应,顾忌不了太多,她唯恐躲闪不急,只好拎剑形成灵力屏罩,抵御那莲赤之水。
须臾,在她即将精疲力竭之际,屏罩破开,一抹熟悉的身影踏足赤水,迤逦而至她身前。
是哪个少年,他此时周身似洇染了世间所有的黑暗与戾气,如坠落人世间的地狱使者,带着流离的煞气。湛蓝色的眸子近在咫尺,令慕千雪心下一颤,脊背发凉。
她殷唇抖动,满腔疑虑,不由呓语:“是你……可为何?”
苍巫介负手而立,打量猎物的眼神戾气横生,见她未化作铜石,他不由嬉笑着讥讽:“看来那凝萌果,你没少吃啊。”
当年临魔源之中,他恐她忌惮自己的石化之眸,曾日夜眼缠稠丝之带,更是将凝萌果可以解除石化之眸的秘密告知于她。
只是没料到,他那般也没软化掉她这颗坚如磐石,恶如蛇蝎的心。
“阿介,我是为人欺骗,受了蛊惑,才伤害于你。”慕千雪掩下心中的焦虑,私想着寻个后路,猛然瞥见余光中被莲赤之水折磨快没了生息的青山獴,她纤手指向他,哀恸哭求,“是他,是他逼迫于我。阿介,我一弱小女子,身入青山仙门,身不由己,只能为人棋子。”
带着只要将他拖住,待青山泷重见天日之时,她便能再次将他彻底毁灭的想法,她安然伏跪,霎时泪如泉涌:“犯下如此大错,雪儿自知没有资格可以祈求阿介原谅,只是希望阿介,能给雪儿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她梨花带雨的面容,一如当年临魔源初见,我见犹怜。
他沉下脸,修罗万丈:“在等青山泷?”
慕千雪泪水凝在眼角,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丝惊疑,被他敏锐的捕捉到了。
苍巫介不想再多说废话,他轻道:“从你化身凡人坠入临魔源时,我便知晓了你的身份,以及你的所有目的。”
“很惊讶?那些记典里是不是没提过,煌族的天道能力之一,便是读心。”
慕千雪俏脸煞白:“不……不可能!”嘴上说着不信,她心里却已然对他所言深信不疑。
苍巫介:“听起来确实过于奇妙了。”
“那你,为何?为何做出与我恩爱之像……”仔细想来,她初入了临魔源,不过与他相处了一月,便被他晾了两年之久,临近临魔源三年期满之时,他才又出现,她才得与他再次相见。
这些反常,她当时也思虑过。
可她太相信自己的魅力。俗话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天下男子又有几人能阻挡住身娇体软,貌美如花的女子?她笃定他是爱她的,否则也不会与她同离了那临魔源。却没想到,她竟然被他欺骗了那么久,过往种种,竟皆不过是她的臆想。
真真是奇耻大辱!
慕千雪咬牙切齿:“苍巫介,你,你竟敢……”竟敢如此欺我。
她一句话未说尽,噬魂夺魄的痛苦使她唇口映入血脂。
垂死挣扎,她身子倒地,没入冰冷的莲赤之水,她肉骨炽痛,在死亡到来的最后时刻,她仿若瞧见了当年那白衣胜雪,芝兰玉树的公子。
她苦笑阖目,呢喃:“青山泷……”
“玩玩罢了。活得太久,终究是有些寂寞了,能有人来调剂调剂,我乐得其所。”
淡淡呢语,苍巫介转身瞥着莲赤之水中众人难掩悲痛的脸,扯出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来。
或许一开始他对她真的有情,他千万年的孤独寂寥中能有一个人猝不及防闯进来,于他也是新鲜的。可那股新鲜感还没过,他便知晓了她不为人知的目的,和自己不可推卸的使命。他愤懑,也烦闷,等彻底接受了后,也就寻思不过是做一场戏罢了,他又有何惧。
若她安分,满足,他或许还能在销毁这个大陆的时候选择留她一命。呵呵,事实证明,她活得很不耐烦,那他也没必要手下留情。
“天道,你就该睁眼看看,我是如何完成我的使命的!”苍巫介指尖微凉,湛蓝色的眸子倏然变得通红。
片刻,整个青山仙门,被从天而降的紫色雷电包围,那一道道雷电势如破竹,将整个青山仙门的人,劈了个一魂出窍,二魂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