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的冬天,我被送往北邙山。
我的师父页玄子,天下一流刀客,同时精通佛法,退隐江湖后幽居于北邙山,与这北邙坡万千鬼魂做伴。
据说从不收徒。
然而在看到我时他浑浊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注视我良久,喃喃自语般说:“真像,真像啊……”
我一头雾水。
身旁的父亲开口:“大师可愿收此儿为徒?”
父亲从身后的包裹里拿出半截断刀出来,那刀虽已断,但表面泛着的血红的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大师仔细地看了看那把断刀,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问道:“这是他的?”
父亲点了点头。
“那这孩子是……”
父亲又点了点头。
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在不久后页玄子大师就同意收我为徒了。
那个异常萧瑟寒冷的冬天,我第一次离开祁家,离开那个娇滴滴的小妹妹,来到这北邙山中,与师父一起守着这万千鬼魂。
在无数个辗转孤寂的夜晚,我都会想起她。
想起她冰凉的小手,阳光下微微颤抖的睫毛。
想起她坐在地上脆脆地唤一声:“二哥。”
想起那天我抱在怀中的嘴角淌着血的柔软身体……
她虽偶尔也会来看我,但师父不许旁人扰了他的清净,五年来,我们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十四岁那年,师父说我可以下山了。
我收拾行囊,然而发现我需要带走的,除了孤虹、破影这两把刀,似乎别无他物。
我拜别了师父,临走时他说的那句话让我颇为震惊:“孩子,不要为情尘所困。”
不为情尘所困,我……做得到么?
我走到山下时,前方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很显然,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遇上了劫匪。我暗暗叹息,并不想多管闲事。
我并不想让我的刀在下山的第一天就沾上那些人肮脏的鲜血。
但这条路是我的必经之路。
我打算从旁边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他们都在打斗,并没有人会注意到我。
当我经过一辆马车旁边时,却见到一个女孩无辜害怕的眼睛,她的母亲护着她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我想起了兰儿,当她在被那几个孩子殴打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弱小无助。
眼见匪徒的刀朝着那个女孩落下,我冲过去用左手的孤虹刀拦下了那个匪徒落在半空中的刀,然后反手一刀切入他的胸口。
血沿着刀锋一滴滴落下,这是我的孤虹刀第一次沾上人血。
我杀红了眼……
最后,周围这一片土地都被血染红,侥幸还活着的劫匪落荒而逃。
那对母女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们挡着我的路了。”我留下这一句话便继续往前走去。
那个女孩跑过来,递给我一块白布,眨着大大的眼睛说:“哥哥,你的刀上全是血,擦擦吧。”
“谢谢。”我接过布条,便匆匆离去。
许多年后我才知道,这短短的一次相遇却解救了我的后半生。
我想早点回去见兰儿,一刻也不想耽搁。
几年的时间,她已经变得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举止谈吐落落大方,但是在我面前偶尔还是会露出小时候那种娇俏的神情。
我每天缠着她,专门爱看她出丑的样子。
这样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持续了两三年。
我知道我永远不会是她的新郎,可当她真正结婚那天,我还是找了个地方一个人喝得烂醉。
我永远只会是她的二哥。
当听她说那个人喜欢男人,我虽然知道事实不是这样,因为我和那个人是朋友,但我还是有些窃喜。
然而当我让她跟我走时,她拒绝了。
她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在她心里,我永远是她的二哥,可在我心里,她却不是我的妹妹。
我没有兄弟姐妹,或许连我叫的爹娘都已忘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