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三心中一惊,暗暗后退了两步:“贵人有话好说,这是为何?”
这时,码头真正的管理人员发现情况不对,嚷嚷着过来:“怎么了,这是怎么了?牛三,怎么还不去干活?”
码头的管理人,乃是有编制的幽州吏。找来牛三帮着管理,纯属自己偷懒。
牛三抽走得一文钱,就有他一份。
见牛三在这里被人刁难,必须过来帮牛三解围出头。
他看赵玗不像个当官的。如果只是富户,他可不怕。在幽州,最牛逼的人是牙兵,以及各级府兵,这些职业军人才是幽州执政的基础。他们官府的官吏,地位倒在其次。而地位最低的,就是各种富户,他们在强权面前,就是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至于普通老百姓,没地位。
赵玗见有官府的人,倒也没有来硬的,而是从腰间掏出一块符牌:“是幽州的小吏都反了天了?还是本通判的命令不好使了?”
那符牌,正是他新州通判的符牌。
现在的赵玗,那可是货真价实的朝廷命官,那一个符牌还有身上的官印,自己官府里面的档案文书,全都是经过朝廷认可,法律授权,货真价实的六品大官。
当然,出了新州是敌占区,以及没人给自己发俸禄以外,这块符牌堪称完美。
然而赵玗在掏符牌的时候,作了一个小小的手脚。
悄悄的把最上面的“新”给遮住,只露出了“州通判”三个字。
小吏自然是见过符牌,一眼就瞧出了真假。只是被遮住的那个字,他也不敢赌那个字不是“幽”。
如果面前的这个贵人真的是幽州通判,理论上的二把手,别说砍牛三的脑袋,就算砍了自己的脑袋都不在话下。
牛三见势不妙,心中迅速盘算着对策,是奋起反击还是立马逃跑。
赵玗见状,指着牛三一声断喝:“给我跪下!”浑身爆发出一股杀气,那牛三真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上过战场见过血的人,尤其是打过恶仗,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人,释放出来的杀气,极具威慑力。
不同于小混混的虚张声势,他们反而表现出的冷静,专注,以及必杀的决心,让小混混不寒而栗。
倒不是说小混混心虚是因为胆小,而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对危险的感知。
赵玗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递给那个小家伙:“你自己来吧。”
那小家伙虽然恨牛三恨到了骨头里,但真要让他去杀人,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看到这边的异样,码头工人也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逐渐围观了过来。
小吏有心想救牛三,却被赵玗领来的孩子们为了个圈隔开。他们也不敢对这些孩子动手,只能干瞪眼看着。好在小吏比较机灵,赶紧派人去搬救兵。
赵玗抱着胳膊,等着小家伙做决断。
小家伙右手紧紧握着刀柄,手心的汗出了好几层,刀柄滑糯不堪。
他朝着牛三走了两步,嘴巴使劲咽了一口口水,调整了一下手掌握刀的姿势,仿佛还在下着决心。
余光不经意的一瞥,他看到了围拢过来的码头工人。看到他们佝偻的腰背,他想起了自己劳累的父亲。他们沧桑的面容,让他想起了自己黑皱的脸庞。他们褴褛的衣衫,让他想起了自己父亲临终前在床上绝望的模样。
“我杀了你!”
终于,小家伙红着眼睛,将匕首送进了牛三的胸膛。
“嗡……”
码头工人想起了一片嘈杂声。他们议论着什么,却又不敢大声说话。
赵玗找了一张桌子,跳到上面,喊道:“码头搬麻袋的兄弟们!”
一声大喊,场面瞬间寂静下来。
“你们辛苦了!”
只两句话,已经有人暗暗地抹着眼泪。
“你们起早贪黑,每天累的腰酸背疼,辛辛苦苦挣得钱,却被这个狗日的搜刮走一半,你们想过凭什么吗?”
是呀,凭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
他们只知道,如果不讨好牛三,他们连码头搬货物的活儿都没有。没有活儿,就挣不到钱,挣不到钱就吃不饱饭。所以,他们需要贿赂牛三,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宛如“九九六”是福报一般。
赵玗当然知道他们的心结,继续说道:“送货的人,给出了三文钱的搬运费,就是你们应得得。除此以外,送货的人还向码头交费,向幽州交税,这些钱,才是牛三该得的。”
“这牛三拿了自己该得的钱,还来拿你们该得的钱,该不该杀!”
“哗……”
码头工人顿时炸开了锅。
一开始他们觉得牛三给了他们工作的机会,收费自然理所应当。
可听了赵玗的话以后,忽然觉得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正如赵玗所说,自己该得的钱,凭什么让别人拿走?
赵玗见情绪已经调动起来,说道:“以后,谁敢再跟你们收取额外的钱,牛三就是下场!你们只管动手,出了事,本通判给你们兜着!”
这句话极具杀伤力。
再傻的人,也知道通判乃是大官,说出来的话绝对管用。
“通判威武!”
“通判万岁!”
噗通噗通跪倒了一大片,就要开始磕头。
赵玗心满意足地受了他们这一拜,他觉得自己当得起。
这时,有两波人正火急火燎地往码头赶来。
一路是幽州官府的人,另一路是窦禹钧。
两路人马速度不差多少,但官府的人先到一步。
“是什么人在这里假冒通判?”
为首的官兵一句大喝,让热情燃烧的码头工人,瞬间心凉了半截。
赵玗从桌子上跳下来,示意孩子们闪开,来到官兵面前:“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本官假冒通判,可是要负责人的。”
这种场合就不适合让孩子们参与进来了。虽然赵玗自己年纪也不大,但内心中已经把自己当作一个负责人的领导了。
为首的军官自诩消息很灵通,知道幽州通判缺位了很久,没听说有人补位。
况且面前这家伙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可能是通判这么大的官?
码头的小吏心里也是一沉,暗道坏了,恐怕着了这小子的道了。
今日牛三被人当场捅死,自己在这里袖手旁观,回头说不得要被上官批评。
军官也摸不清赵玗的虚实,不过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头皮,朝着赵玗拱手道:“还请上官出示符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