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天穹蔚蓝无云,一个估么十三四岁男孩子,拎着齐腰的书箱,走上喻山来。
“瞧,那个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周睿过来了!”一个身着镶金边紫色锦衣公子和他的下人们调笑道。”
下人们笑得比那公子更甚:“没爹又没娘,还读什么书,上什么学堂啊?”
周睿低着头,一言不发,继续向山上走,下人们以为周睿是在示弱,也不知道同样身份卑微的他们从何处感受到了莫大的快感。
下人又继续嘲讽:“你父亲之前是湘王府的小厮,不听管束,被我们世子打死了。你是不是特别记恨世子啊?”
周睿紧握着拳头,指节微微泛白,目露凶光。
“呦,你看看,他还生气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啊?你的爹娘都只是下贱的奴仆,我看你趁早跪下来,求我们世子把你带回湘王府吧!”
这边有热闹可看,自然来了不少多嘴多舌的,没想到读书人中没成就辩才,却生成了一个个“长舌妇“。
“这位湘王世子愿意把你接回去当奴仆是你的福气,你还犹豫什么呢?”
“就是,就是,一看就是个寒门学子,学再多又有什么用,官府不愿意用你啊,不如找个大腿抱着。”
“听他们说,这孩子的父母死在湘王府。”
“那又有什么,定是他父母做了什么逾矩行为呗。”
“是啊,下贱坯子就是下贱坯子,你还希望能出几个雅正端方之士吗?”
……
周睿的脸越来越阴沉。
“住口!”徐彻沉声道,“不可无端语人是非。”
湘王府下人挥舞着拳头叫嚣道:“你是谁啊?多管什么闲事?”
徐彻将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
正当此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众人耳畔响起:“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资格管教你们呢?”
徐彻行礼道:“父亲!”
徐稚先生在堂中被争吵声吸引过来。
荀湛跟在徐稚先生右后方,他介绍道:“诸位新来的学子,这位便是徐稚徐先生。”
众人顿时停了吵闹,向徐稚行礼,齐声道:“徐先生。”
荀澍刚刚走到此处,但是尚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跟着众人行礼。
荀澍心道:众人围着的那个人不是周睿吗?他怎么黑着个脸呢?
她正打算上前去问问,荀湛一把将她拉过去,荀澍低声问道:“发生什么了?”
荀湛:“我跟你说……”
虽然说徐先生开设教坛,不分身份,学费也很便宜,但是学堂之内,却没有想象中的门人弟子填室的感觉。
学堂正中都是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寒门庶族子弟都坐在角落里。
“没想到,湘王世子就这么个德行。”荀澍看着坐在不远处的湘王世子,后者的下人又是端茶又是倒水,世子过得好不享受。仿佛这里不是学堂,而是湘王府。
“你这话要是让他听着可有不小的麻烦。”荀湛顿了顿,问道:“你不觉得徐彻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吗?”
荀澍也觉得墨家刺客所说的徐彻,与她所见的徐彻,还有他大哥口中的徐彻都有些不一样。
荀澍犹豫道:“这,我会查清那天夜里的事的。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怎么那么肯定他没有问题?”
荀湛稍显局促:“你哥我看人很准的。”
荀澍狡黠一笑:“不对,你一定知道什么,快说!”
荀湛被小妹的眼神盯得难受:“好了,好了,什么事儿都瞒不住你,上次我帮父亲处理案卷的时候,看到前任太守贪赃枉法的证据都是徐彻找出来的。
别跟父亲说,父亲要我绝对保密来着。
你之前跟我说他经常出入那些风月之所、打人,我猜他大概只是去查案,而且他打的人都是前任太守的家丁,他还差点被前任太守砍头。徐老先生用了百两黄金才把徐彻换出来。”
荀澍惊道:“竟是如此!”声音大了些,引得旁人都往这边看。
“怎么了,林老弟?”是荀澍在路上认识的一人问道。
荀澍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听说这山中有一多毛怪物,荀大哥在给我描述它的模样。”
那人客气地笑笑,回过头去。
“你这瞎话可真是信手拈来啊!”荀湛低声道:“才十六岁,也不知道你跟谁学得这么油滑?”
荀澍:“这叫油滑吗?我这是机智。”
“噗。”荀湛差点笑喷出来。
一个须发尽白的老人走到场间,声若洪钟:“诸生起立,正衣冠!行拜师礼!”
“等等,”
徐稚指着湘王世子厉声道:“这个人我不收!”
这一下子,不仅是湘王世子,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荀氏兄妹两个都有些恍然。
湘王是圣上同父异母的兄弟,萧氏皇族的核心成员,他的儿子到哪里不是被宠着、捧着,徐稚直接一句“我不收你这个学生。”
老人道:“可是,他是……”
未等老人说完后面的话,徐稚便说道:“他是皇亲国戚还是位高权重都与我无关,不过他不可以是我的学生。”
荀澍对大哥说道:“徐稚先生真是比我想象得还要刚直。看来没拜错师。只不过眼前这种情况,只怕不好收场了吧!“
荀湛忧心道:“是啊!”
世子对徐稚怒目而视,几个下人正撸袖子,打算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教书先生。
众人皆不敢言。荀澍将手放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徐彻挡在了父亲身前,对着湘王世子沉声道:“世子请吧!”
荀澍心道:真是一脉相承的刚。
湘王世子冷哼了一声:“什么破学堂,本世子还不需要你教呢,我们走!”世子带着下人们离开了。
“他就这么走了?”
“世子会这么大度?”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
荀澍严肃道:“只怕这只是开始。徐先生您不怕与湘王府生嫌隙吗?”
徐稚看向荀澍:“哼,少无适俗韵,吾断不会为讨好权贵而折腰摧眉。“
荀澍想起古贤孟子曾对一学生说:“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意思就是说:我不屑于教你,那就是教你。徐先生的刚直与孟轲圣人颇为相似。
荀澍不禁肃然起敬,深深地向徐稚鞠了一躬:“先生果真是名士,不过还是应该多加小心啊!”
徐稚挥挥衣袖,“无妨。”
周睿上前行礼:“多谢先生!”
一直板着脸的徐稚终于露出笑容:“好了,孩子,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既然无父无母,不如今后就跟着我吧!“
周睿开心道:“多谢先生!”
荀澍也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