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简繁星的手指不受控地紧紧蜷起，一时无话。

她知道季修晏说的是那次，她在车上彻底惹恼他后被他痛骂的那一次。

生气吗？或许有吧，但对季修晏的气恼应该只持续了不到三天，余下的更多是心底的失落吧。

她喜欢一个人，想要对他好，可她找不到方法。没人教过她应该怎么去喜欢一个人。而她，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他一个，可供借鉴的过往经历直接为零。

让他也喜欢自己这件事，被她亲手搞砸了。

房间太窄，她只能仰着脖颈，自下而上沉默地望着他。

昏暗的房间里，他的眼神深沉又黯淡，仿佛包含了无数呼之欲出又不得不死命压抑的情绪。

季修晏骨子里骄傲又内敛，素来耻于将自己真实的情感外泄。但这个时候的季修晏，明显被一种无能为力的脆弱感笼罩。

简繁星嘴硬心软，吃软不吃硬，最见不得别人示弱，尤其是向她示弱的人还是季修晏。

他罕见的无措，就那样，轻轻地，击中了简繁星的软肋。

她有些不自在，同时心里清楚，是她先挑衅了季医生的底限。

“其实不怨你，本来就是我开玩笑开得太过分了。”简繁星故作轻松地耸耸肩，“我就是觉得小时候有些事没敢做，现在不想再留遗憾了。”

“小时候？”

“你刚把我捡回家那会儿。”

季修晏的心被轻轻地叩了一下，他勾了一下嘴角，眼底弥漫起一丝温暖又恶劣的笑意：“说得跟自己现在多大一样。”

简繁星没在意，自顾自接着说：“那时候，我只是觉得你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脾气性格最好的男人。我妈死后，全世界也就你愿意对我好，照顾我，护着我。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就这样被她轻轻松松说出来，却使季修晏如遭雷击。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无论经过多少人生起落，无论在自己心上加了多少壁垒。有的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能让他所有固若金汤的戒备一溃千里。

“我知道自己这么做挺没劲的，让你烦的不行。跟只嗡嗡嗡的苍蝇似的。”她低着头，仿佛看不见他就能把话说的更干脆点。

“苍蝇？”季修晏弯了弯嘴角，“你把自己比成苍蝇，那我是什么？”

简繁星苦恼地抓抓头发：“我就是想表达我也觉得自己这样挺讨厌的。现在我已经认清现实，以后不会再让你为难。这次来医院是因为之前就已经把合同签好了，毁约的话公司要赔好大一笔钱，我也会被封杀。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骚扰你了。”

季修晏怔了怔，半天没言语。他的眸色很静，这会儿已经看不出太多的情绪波动，但简繁星仍旧被他这种安静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

她咳了两声说：“我真的不是在故意说反话，以后我一定会和你保持距离，绝对不会干扰你的生活和工作。”

简繁星说完就垂下了头，季修晏只看得见她毛绒绒的发顶。

保持距离？绝不打扰？小姑娘放出来的狠话，让他有片刻的失神。她的意思是不是，要和上次一样，想走的时候，就可以毫无负担地抽身而退？

但他知道自己完全没有立场来追问她，毕竟这次是自己有错在先。

门外的走廊又有人的脚步声“哒哒”走过，两人沉默着。

不多时，脚步声从卫生间折返，又“哒哒”地走过。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心理医生？”黑夜中，季修晏的声音打破沉默，柔软又清晰。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简繁星随口糊弄：“过两天就去。”

“具体是哪一天？我可以提前帮你预约。”他仿佛看透了简繁星的逃避，铁了心要彻底解决她的问题。

简繁星被逼急了：“我不习惯对着别人解剖自己的大脑。而且，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挺好的。”

季修晏一脸严肃地认真说道，“你应该多参考专业人员的建议。”

简繁星双手插在护士服的衣兜里，手指紧握，“我经纪人会为我安排的，谢谢你，季医生，不用麻烦了。”

季修晏略一沉思：“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亲自帮你治疗，我有相关的从业资格证书。”

他的话气势强硬，态度决然，丝毫没再给她半分逃避的机会。

简繁星被他这种许久不示于人前的强势逼得无从反驳，也知道如果自己今天不答应，季修晏很有可能死磕到底，她只能先无奈应下：“好吧。”

她说着伸手去推门，季修晏这才侧过身子，让出通道，简繁星从他身侧勉强钻过去。小姑娘娇软的美好气息，让季修晏身体微微一颤，清咳了一声。

简繁星回到护士站时，看到正在准备药品的卫雨婷。她抬头见是简繁星，便继续低着头分配药品。

好奇是人类的天性，只是简繁星因为多数情况下活在别人的好奇中。所以，对于窥探别人隐私这种事，她一向兴趣缺缺。今天无意间撞破别人的生活，对于她来讲，和随手在网上看到的一则遥远的民生帖子一样，阅后即忘。

早晨五点的城市已经开始了它的喧闹，同时也是值班一宿的人最疲乏的时候。

简繁星一晚上都在回味季修晏的话，她想破脑壳儿也解释不通为何季修晏主动提出要亲自帮她做治疗，他不是一向避她如蛇蝎吗？

但，这重要吗？

大早晨，简繁星的手掌用力地拍了一下桌面，万里长征好不容易前进一小步，我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

单手撑着额头昏昏欲睡的厉朗空被简繁星拍桌子的声音震醒，揉着眼睛问：“繁星，怎么了？”

还未等简繁星回答，外面就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往外跑。

他们只看到移动病床被推进了抢救室，季修晏正一边快步走进抢救室一边打着电话：“老范，麻烦再加两个单位吧，这孩子才十七岁。拜托了，我一定保证精准操作。”

他挂断电话，对卫雨婷说：“时间不等人，你直接去血库拿血，这样还能快一点。”

“好。”卫雨婷转身跑出去。

抢救室的门刚合上，一个中年女人就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她的身后跟着着急忙慌试图阻止她的小微。

女人矮小干瘦，力气却很大。

小微拼尽全力拉住她：“你不要乱来，医生都在里面救你儿子，你这样只能添乱。”

女人根本不听小微的劝阻，嘴里怪叫着扑向抢救室的门。厉朗空见势不妙，赶紧出手帮忙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