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格尔手舞足蹈地向陆宽讲完前因后果后,蓦然抬头,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突然变得好陌生,让人觉得好可怕。
陆宽看向南格尔的眼神中再不复那股温暖和煦,而是充满了芥蒂和戒备,再不复之前那样的充满信任。
被这道目光刺痛,南格尔心中没来由地蓦地就是一阵心慌,仿佛失去了什么。
该死,本姑娘在心虚什么!
你陆宽愿意在一无所知时就选择相信我,为我拦住安凌寒,我南格尔又岂是那种不知道回报的白眼狼?
你待我不薄,对我信任有加,我之前却还处心积虑想要算计你,是我不对,我道歉好了吧!
道歉,对,要赶紧道歉承认错误。
哼,我在酒宴上就下定了主意,打消了对你出手的念头,我是无辜的。只要解释清楚,你凭什么不原谅我!
“陆帝,你这是不相信我么!”
尽管心中无比想要和陆宽冰释前嫌,但是南格尔话一说出口,却还是变了味道,从道歉变成了质问。
听到南格尔这么理直气壮,陆宽惊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南格尔,别有深意道,“呵呵,朕自然是相信南圣女的。”
“有南圣女这样的盟友,真是大夏的福气啊!”
不称呼南格尔为“南医官”,而是喊“南圣女”,陆宽的潜台词非常明确了:你南格尔现在在我心中,就是个外人。
可是南格尔似乎完全没有品出其中的味道,她还真以为陆宽不怪她了,脸上顿时喜滋滋。
也不怪南格尔迟钝。
人的情绪和胆魄很大程度上是由实力和底气决定的。
有了安凌寒这个极境奴仆在手,南格尔再不复之前的柔柔弱弱,行为举止之中不知不觉就豪气了许多,硬气了许多。
相应地,察言观色的水平也退步了许多。
毕竟,只有弱者才需要仰别人鼻息,强者何须在乎对方的想法?
这也难怪南格尔感到膨胀。
极境,安凌寒可是极境级别的奴仆啊,是可以撑起一个巅峰门派的存在啊,天底下才几个极境?
不过南格尔可能还是太年轻,长得又漂亮,一路上都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顺风顺水成长起来的。
因此心境着实一般,连最基本的喜怒不形于色都做不到。
别的不说,真惹恼了陆宽,陆宽此时以雷霆之势直接出手镇杀她,她拿什么抵抗?
安凌寒这个极境傀儡,此时离咸阳城还远着呢!
主人一死,安平韬和安凌寒也会顺次死亡,陆宽再毁尸灭迹,下旨封住群臣的口,今晚这事还不是一样就这么过去了?
审问南格尔还在继续,陆宽的手指不断敲击扶手,内心在细细盘算利弊。
是杀?是留?该招揽?该驱逐?
老实说,今夜的事情实在太戏剧化了,走到这一步,是陆宽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
看上去,杀了南格尔是最稳妥的做法。
任凭一个心性不成熟的域外圣女,掌控极境级别的大杀器,实在太危险了。
可陆宽不能这么做。
大夏律既然已经颁布,那么他这个皇帝就要带头遵守,带头维护法律的威严。
一切事物都应决于法,按讨论好的规则来,而不是按陆宽的心情来。
如果南格尔所言是真的,那么她乃是被动迎击安平韬。
依大夏律,正当防卫,何罪之有?
不仅无罪,南格尔还智勇双全,巧妙利用安平韬,趁势奴役了安凌寒,为大夏解决了一个惊天巨患,立下了天大的功劳。
而且,尽管南格尔私心极重,甚至有谋逆的念头,但是她终究没有付诸行动。
大夏律法断案,只论行为,不以想法定罪。
单从南格尔的行为上看,不仅不应该杀她,还要重重赏赐她才是。
麻烦,真是麻烦啊!
想到这里,陆宽抬眼看向南格尔,缓缓开口道。
“南圣女,你这份功绩,朕记下了!”
“今夜之事,朕会下达封口令,同时命张仪利用报纸,发动舆论宣传,遮掩事实。”
“在彻底解决落花门之事前,为了保证你的安全,你待在咸阳,不要乱跑。”
陆宽说得非常有道理,态度也非常诚恳,意思也很明确。
你南格尔老老实实在大夏当人质吧,有了一个极境强者奴仆,还想在大夏到处乱窜,这不可能。
听到这话,南格尔急了,困在咸阳,还怎么传教?她强烈不满地抗议道。
“人家立下这么大功劳,你连具体封赏都不提,还要软禁人家,你就是个大坏蛋!”
说到这里,抬眼看到陆宽那严肃的面庞后,南格尔气势顿时一滞,智商再次上线,迅速认清了形势。
安凌寒还没到位,就凭她这个小身板可拧不过陆宽。
“哼,待在咸阳就待在咸阳,这里也挺好的,我,我也没意见。”
“可是,你,你,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怂下来的南格尔,眼中全是委屈和不服气。
见南格尔总算安分了下来,陆宽点了点头,暂停了谈话,挥手撤去了隔音阵法。
“张仪!”
“回陛下,臣在!”
“朕已经问清,南格尔圣女乃是被安凌寒诬陷的,你去告诉群臣,告诉大夏百姓,我大夏行事光明磊落,从未用神魂奴役之法害人,他安凌寒注定查不出什么结果!”
是的,尽管陆宽已经明白了整个事情,知道安凌寒已经成为了南格尔的傀儡。
但是大夏群臣不知道啊!
他们只看到落花门极境祖师真的从南格尔身上搜出了安平韬的遗体,坐实了大夏用了神魂奴役之法的证据,内心都惴惴不安。
他们都还在担心安凌寒召集天下仙宗神门一起口诛笔伐大夏,大夏成为天下公敌呢。
丞相地位极高,乃是群臣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兼张仪形象绝佳,口才无双,由他开口稳定人心,再合适不过。
吩咐完张仪后,陆宽淡淡说道。
“朕乏了,今日庆功宴便到此为止吧,张仪留下安抚群臣,做好事后工作,南格尔随朕来御书房谈话。”
“臣,遵旨!”
把事情交给张仪后,陆宽抬手为南格尔指出了御书房的位置,示意她一起跟上。
安凌寒被南格尔奴役,落花门又岂会善罢甘休?
此事必须早做打算。
此时此刻,该如何处理南格尔,如何处理安凌寒,如何应对落花门后续报复,陆宽心中隐隐有了一份腹稿。
不过,能不能成功,还需要南格尔的理解和支持。
头疼啊,希望这个小姑娘能想通吧。陆宽在心中一声长叹。
南格尔一路跟在陆宽身后向御书房走去,她望着前方的背影,回想起自己的东州之旅,轻轻咬了咬嘴唇,心情不由得开始渐渐变得复杂起来。
她原本是北漠圣教中的一名极有天赋的圣女,她也曾幻想过,好好努力,日后说不定有机会跻身圣堂,位列红衣大主教,光耀门楣,芳名流世。
可惜,她尽管天赋绝伦,但是出身卑微。
北漠圣教的香火愿力之术在外人看来无比精深玄奥,但是对于南格尔这些圣子圣女而言,却是信手拈来,毫无难度。
对这些圣子圣女而言,香火愿力之术的瓶颈根本不在于修炼难度,而是在于信徒资源。
在北漠,如果圣子圣女的家世显赫,家族完全可以财大气粗地帮其凑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信徒。
有这样力度的支持,真是躺着也能进圣堂,轻轻松松就能当上红衣大主教。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现在圣堂中的红衣大主教,一个个数过去,几乎都出自煊赫大家族。
那几个平民大主教,也不过是看上去出身平民罢了。要么是娶了大家族的贵女,要么是认了大家族的义父。
南格尔,她只是个平民,她也不想附庸某个大家族。
北漠大地上,凡人城池就这么多,早已经被各大家族瓜分一空。
没钱没资源的南格尔,根本买不起在一个城池传教的资格。
就算她在香火愿力一道上再有天赋又如何?就算她天生体质特殊又如何?
香火一道没有资源,就没有前途。
听上去南格尔是怀揣着满腔理想,只身前来东州播撒主的荣光。
实则是因为她别无选择,不得不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来东州碰碰运气,搏一搏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