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演示，公输般没有输入太复杂的问题。

纸条上那一连串让人眼花缭乱的小孔，翻译成汉字如下。

“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则水深、葭长各几何？”

一道非常简单的几何问题。

伴随着齿轮咬合间发出的清脆悦耳声，没过太久，计算就完成了。

咔哧，咔哧，咔哧哧。

随着神威一号上下抬落的针头，输出端的纸条开始匀速稳步向外吐出。

纸条上面那一连串工整漂亮的小孔，就是答案。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公输般拿起纸条，读到。

“答曰：水深一丈二尺；葭长一丈三尺。”

完全正确！

实验大获成功，围在神威一号旁，参与修建的【格物院】学子们沸腾了。

他们互相击掌、拥抱、欢庆，雪地陷入了欢乐的海洋。

尽管看不太懂整个过程，鬼谷子还是大受震撼。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走了两步，惊奇地摸着神威一号那光滑冰冷的肌肤，就像在抚摸他的梦中情人一样。

一个没有灵魂的机械巨兽，居然真的能进行计算?

这还是一个铁疙瘩吗？

片刻之后，鬼谷子看向公输般，心悦诚服。

“墨圣大人，您是真真正正的国之重器，请受老朽一拜。”

“如果【差分机】项目有什么用得着老朽的，请尽管开口。”

公输般连忙扶住鬼谷子，客气道，“奉常大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职责所在，我不过也就是为大夏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嘴里谦虚不已，但是公输般那笑得跟朵花一样的面容，说明了他此刻心情有多开心。

鬼谷子围着神威一号走了几圈，越看越喜欢。

就在这时，北风吹来，寒意灌进了他的袖口，让他不由得脖子突然一缩。

已经进入初夏，大夏大部分地区变得非常温暖，但是在雁落原，依然寒冷。

鬼谷子虽然紫气纵横，位列准圣，但也还是肉体凡胎，不能寒暑不侵。

“老朽有一个小问题，您为什么要把神威一号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呢？就建在咸阳，在陛下的庇护下不好吗？”鬼谷子好奇道。

面对鬼谷子这“业余”的问题，公输般非常有耐心，他哈哈大笑。

“鬼谷子大人，如果只有一台神威一号，那的确应该放在咸阳，放在皇宫里。”

“可是如果有十台，一百台，一千台，甚至一万台呢？”

“实不相瞒，这神威一号看似非常厉害，但是实测显示，它只相当于金丹后期修士半成不到的计算能力。”

“二十台神威一号才勉强抵得上一个金丹后期真人。”

“照这个比例推算，想要完成陛下布置的远程通信仙法的模型构建，少说也得修建一千台神威一号。”

“鬼谷子大人，你过来摸一摸这个齿轮。”

“感觉到了吗？完成计算任务后，神威一号是不是比之前烫了一些？”

“这是不可避免的。”

“齿轮就算打造得再光滑，它们之间相互摩擦也会产生一些热量。”

“一两个齿轮的热量微不足道，但是随着计算时数十万个零部件疯狂地转动，这些热量会逐渐积累，最终达到一个极高的程度。”

“如果放任不管，会带来仪器的严重磨损，甚至毁坏！”

“雁落原这样地势平坦，风急天冷的地方，天然适合散热。”

“所以老夫才会选择这里啊。”

为了完成仙法模型的构建，需要修建一千台神威一号？

这该是多大的工作量啊！

鬼谷子听到这个数字后，瞳孔顿时一缩，不由得转头吃惊地望向了陆宽。

陆宽笑着点了点头。

“无需担心，从无到有打造第一台差分机是最困难的，有仙法【复制术】在，后续不过是些体力活罢了。”

“有了一千台神威一号，大夏的计算力就能追平从天门分配到“远程通信仙法”上的资源，与他们一决高下。”

“我辈凡人，敢与仙争！”

听到陆宽提起复制术，公输般脸上浮现出一丝犹豫。

思忖片刻后，他搓了搓手，看向陆宽，试探提议道。

“陛下，这台神威一号尽管意义重大，实现了从零到一的突破，但是性能着实一般。”

“这才运行了几天，我和巴贝奇就发现了至少二十处可以优化改进的地方。”

“再让我们摸索一段时间，我们有信心打造出比这台神威一号运行速度快两倍以上的第二代差分机。”

“到那时，再组织仙师们大规模复制，是不是更好？”

公输般的提议有他的考量。

因为复制一台神威一号，其实并没有陆宽说的这么轻松。

复制术不是万能的，如果修士神识不够扎实，复制时就会带来精度上的些许误差。

神威一号的每一个零部件，对精度要求都极为苛刻，误差不能超过万分之一，否则就会带来严重计算错误。

因此想直接完整复制神威一号这样的精密仪器几乎是不可能的，这对仙人的神识要求太高了。

陆宽或许可以做到，但是那些筑基修士是绝对做不到的。

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将神威号拆分成数百个部分，分别复制，最后再由凡人工匠挑选符合要求的零件，组装完成。

当然，尽管工序还是非常繁琐，但不管怎么说，有了仙人加入后，速度会大大提升。

如果组织得好的话，完成一千台差分机的建设任务大概需要三年时间。

可如果在神威一号的基础上进行改进，设计出运算速度翻倍的“神威二号”，那只需要复制五百台，就能达到同样的总算力。

对仙人而言，用复制术复制神威一号还是神威二号，并没有什么区别。

显然，同样的时间，用来复制更强大的神威二号，收益更大。

陆宽笑着摇了摇头。

“墨圣，朕完全信任你们的能力，相信你们不仅能开发出神威二号，在未来，你们还会陆续开发出更强大的神威三号，神威四号来。”

“但是，这不是现阶段的主要任务。”

“当前阶段，用笨办法堆出足够的计算力，抢先研发出高阶仙法-远程通讯术，这才是最重要的任务，事关大夏国运。”

“朕并不是要你们停止迭代，而只是希望你们能合理分配时间。”

“从天门家大业大，未必会全力以赴和我们抢，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另外，很多问题只有在实践中才会暴露出来，拍脑袋想往往是想不到的。”

“借助研究仙法这个过程，朕相信神威一号会暴露出更多弊病，你们可以收集更多问题后，一并解决。”

“同时，建设好的神威一号集群提供的计算力，也可以反过来帮助你们分析和设计下一代差分机。”

“这样，说不定你们可以跳过神威二号，用更短的时间开发出更强大的神威三号呢？”

大夏不会满足于只拥有一千台神威一号，也不会停止对【差分机】的迭代升级。

只不过这其中的度，需要公输般好好把握了。

而这，正是【差分机】最恐怖的地方。

身为凡俗机械的它，却具备无限复制，无限迭代的可能。

像从天门这样的东州老牌仙门，门内金丹仙人的数量也只能维持在五百到一千。

再多，就资源不够，供养不起了。

一千个金丹仙人能提供的计算力虽然无比恐怖，但终归有上限。

而就算是最粗笨的神威一号，因为可以被无限复制，形成集群后，它们能提供的总计算力，是无限的。

随着一台又一台差分机屹立在雁落原上，随着这北风呼啸，亚马河奔腾，终有一天，大夏的计算力会震惊整个东州。

到那时，天下仙法的圣地，将会自然而然地从仙宗神门，转到凡人帝国。

历史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仙人有极限，而凡人没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