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城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大概是个浪漫、小资、多情的城市。
这里随处可见有故事的姑娘,背着乐器的青年,或流浪或旅居的过客,或会停驻,或会离去的行人。有涤净的,湛蓝如宝石的海面;有梦幻般美丽的,满怀着憧憬的岛屿……
而对于秦鹤这个伪文艺青年——文艺又世俗的青年而言。
厦城没有那么美,海没有其它人想象的那么蓝,岛看久了也只是岛而已。更何况那岛人山人海,如果恋爱经验比较丰富,甚至能一天遇见七个前任……
但厦城却是一个蛮温柔的城市,尤其是厦城的夜。
穿着棉白背心汗流浃背的工人,穿着暴露,捂着嘴笑起来却特别娇憨的姑娘,从窗口探出的衣架,老旧城区密密麻麻的廉租房间隙中,照进的那一缕泠泠月光。
最温柔的要数月光下的大排档。
“马叔,还是那几样。”
“好嘞!小鹤你坐这边儿。”被秦鹤叫做马叔的男人把油污往围裙抹了抹,拿起抹布给秦鹤擦了几下椅子。这是熟客才有的待遇。
灯光本就不算太亮,幸好有月光作伴。也衬得这儿更温柔了些。
秦鹤心里还惦念着开荒的进度。一边吃,一边掏出手机刷两块四级地,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你不最爱吃醋肉了吗?今天做的不好吃?”马叔招待完客人,见秦鹤一门心思扑在手机,凑近桌子,拿了一块。尝了尝。
“挺好吃的啊?”马叔粗糙的大手揉了揉秦鹤的脑袋。“吃东西时候就好好吃。”
秦鹤被马叔这么一问,也有些不好意思,飞快的吃了几口,就要结账。
“结什么账啊?别结了!等你找到工作,请马叔去隔壁那家大馆子吃一顿就行了!还是叔占你便宜呢!”马叔是看着秦鹤长大的,晓得秦鹤毕业后求职连连受挫,自然不忍心再要秦鹤的钱。
秦鹤知道,马叔指的是大排档外西走几条街,那家装修精良的饭店。马叔做梦都想在那样的饭店里干活儿。但却因为马叔为人善良,忠厚老实,大排档用料一直都是用比较卫生,健康的。
导致大排档的利润并不高,马叔辛苦了三四十年,也将将养活了一个女儿,再没别的余钱置换新店面。
“叔,最近我自己做了点儿生意,现在不差这点儿了,我知道您照顾我,您就别跟我客气了,真没骗你!钱,我得给您,馆子,我也照请!”
见秦鹤态度坚决,不似作伪,马叔也只好收下。
只是马叔这儿一直只收现金——这是很多老摊子的规矩。秦鹤则因为卡里躺着一千一百万,正是这一辈子最有底气的时候,恰巧忘了现金这回事。
见秦鹤摸了摸兜,又掏出手机来,马叔自然明白了,憨厚的笑了笑。
“下次,下次,我们小鹤出息了,挣大钱了,下次请叔下馆子的时候多给叔点俩菜就行了!”
“叔,你这也得与时俱进啊。张姨在不在啊?我看她前两天还发朋友圈儿来着,她肯定会弄。”
“她去接一纯了。一纯今天回来,可真不赶巧。”
马一纯,马叔的闺女。打小在外地读书。秦鹤一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每次有机会相见的时候,总是被命运阴差阳错的安排开。
某种程度来说,甚至可以用最熟悉的陌生人来形容——马叔没少在两人耳边分别叨叨彼此。马叔推脱着,秦鹤却坚持要等张姨回来。
“哟,这不是小鹤吗?找张姨干什么啊?”
说曹操曹操到,一辆灰红色的甲壳虫停在了大排档门口。穿着深蓝色半袖,稍稍有些发福的中年妇女从车里走了出来,眉眼间依然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情万种,只是岁月不饶人,留下太多斑驳。
而随后从车里出来的女子,则彻底抓住了秦鹤的眼球——一身靛蓝色百褶连衣裙,一头长发没有拘束的散落在脑后,乍一目测可能到了腰间,五官生得标志动人,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
艳若桃李。看着那双桃花眼,秦鹤觉得没有什么词语比这更贴切了。
只是女子脸没有任何表情,冷若冰霜。且一开口,声音清清冷冷。就好像没有什么感情的机器似的。
“扫我的吧。”
张姨和马一纯很明显听到了二人的争执。
秦鹤抬头看了看马叔,马叔憨笑着挠了挠头。
“这是一纯,这么多年了,你们也一直没见过。这是小鹤。我总跟你提的那个,小鹤现在可能耐了,做生意,发了财了……”
马叔似乎有意撮合二人似的,见到闺女回来,就开始疯狂的推销着秦鹤。
“哦。不扫那算了,你们继续纠结付账的事儿,我先去了。”马叔的家就在大排档后面的旧楼里,如果马叔的愿望是开个明亮干净的馆子,那张姨的梦想一定是从旧城区搬出去。
“还有,我有喜欢的人了。”
马一纯像是表明态度,又像是宣示主权,认认真真的对着马叔和秦鹤说完,收起手机就要走。张姨似乎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些惊讶的望向了马一纯。
“一纯!那网认识的人,怎么能和现实里十几年知根知底的人比……”马叔有些错愕,也带着点下不来台的尴尬,还想说些什么,马一纯却转身就要楼去了。
“等一下,我扫你的吧。直接收款码。”秦鹤倒是不以为意,陪着笑了笑,世界又不是围着自己转的。有人喜欢自己,有人不喜欢,都很正常。
不管怎么样,先把账付了再说。这么多年,马叔已经照顾自己很多了。
马一纯干脆利落的划到了收款码。秦鹤正要付款,突然,马一纯的企鹅群消息闪烁,显示在了手机顶端的横幅。
群名正是秦鹤最熟悉的“备战2000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