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汐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梦中总有人在追赶着她,她拼尽了全力奔跑,终于逃脱之时,却发现前面是万丈悬崖。
有人朝她逼迫而来,整个身形隐在朦胧的雾气中,看不真牵她失足掉下悬崖,最后在一片火光中醒来。
李汐陡然惊醒,见窗外一片红光,一边起身,一边唤了新衣。
进来的人却是凤尘,看他样子只怕也是刚醒,见李汐正在穿衣,他几步上前,柔声道:“外头没事,你不必着急。”
李汐心中愈发不安,死死盯着凤尘,“外头究竟怎么回事?”见凤尘不答话,她伸手撩起一旁衣袍套在身上,擦身出去。
知道瞒不住,凤尘忙拉住她,犹豫片刻,还是道:“先帝的寝宫起火。”
“什么!”李汐一惊,扒开凤尘的手,便往那头赶去。梦中的恐惧逐渐蔓延上心扉,她提着长裙不住地奔跑,顾不得一路上撞到的人,以及身后凤尘的呼唤。
那个寝宫,是父皇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怎么会突然起火?
转出来仪居,那火红的光便愈发清晰,热浪扑面而来,甚至不时能看到窜起的火舌,将几参古树慢慢吞噬。
李汐心中祈祷着上能降下一场大雨,将这嚣张的火蛇扑灭。她伸手掐着手心,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只要够疼便能醒来。
看着一路蜿蜒而去的血滴,凤尘心疼不已,疾步跃上前,将那个一路奔跑的女子拦住,拥入怀中,“你冷静一点,火太大,已经无法扑灭。你现在赶过去也无济于事。”
“那是父皇的寝宫,不可以烧的。”李汐无意识地呢喃着,“寝宫没了,父皇去哪里?”
“先帝有陵庙,没事的,没事的。”凤尘将她死死抱在怀里,柔声安慰着。
因火势太大,已经无法扑灭,新衣与幻樱经过商议,令所有人停止救火,将宫殿四周的树木伐去,阻止火势蔓延。
新衣则回来禀报李汐,却见凤尘抱着哭晕过去的李汐正在回来仪居。她上前一步,跟在二人后头,一语不发。
轻手轻脚将李汐放在床上,凤尘敛去眸中的心疼,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边怎么样了?”
新衣鼻头一酸,“宫殿留不住了。”她打就跟在李汐身边,那个宫殿是李汐最珍贵的回忆,也有她不少的记忆。尤其是看到李汐如此脆弱的一面,心中更加难受。
凤尘微微叹气,那座宫殿的重要性,他是明白的。就如同娘亲的屋于自己一样,是不可碰触的回忆。
李汐醒来,色已经微亮,新衣守在一旁,眼眶一红,将事情一。她反应并不激烈,施施然起身,让新衣替她穿衣,要去看看。
一路来到先帝寝宫,火势已经弱了下去,还有零星火烧得霹雳作响。幻樱正指挥着人灭火,见李汐行来,眸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站在李汐身后。
“主子,火势已得到控制,用不了多少时间这大火便也熄灭了。”感觉身上的越来越重,新衣搀着李汐颤抖的身子,轻声安慰着。
李汐眼里见着眼前的火势渐灭,良久未言一语,昨夜的不安竟然应验!
九月的晨微有些风,风助火势,本来不大的火竟逐渐大了起来,还有几分向周遭蔓延的趋势,众人又将它控制住。
热浪扑鼻,李汐无心去顾,静静的看着火势渐渐褪去露出的一片焦黑的房屋,敛眸掩去眼中的苦楚。这一场大火,将她心中唯一的念想都烧毁了。
“可查出是什么原因?”宫殿已毁去,李汐心中再痛,也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先帝寝宫在宫里被列为禁地,除了每日打扫的宫女,旁人不能靠近丝毫。殿中又无烛火等易燃之物,怎么会突然起火?
幻樱道:“属下已经第一时间控制了负责太聚宫的女侍,正要审查。”到这里,她犹豫了片刻,不知该不该。
“还有什么,一并来。”见幻樱神色为难,李汐淡淡道。现在,还有什么比眼前这些东西,更令她痛心的?
幻樱道:“驸马爷一早去审问过,此刻已经出宫去了。”
凤尘?
思及昨夜的事,李汐心中不自在,凤尘态度的转变她能觉察出来,她太怕自己会贪恋那一份温暖,舍不得离开。
“有任何消息,即刻向我汇报。”深吸一口气,李汐收敛了脸上的情绪,沉声道:“此事一定要彻查到底。”
“主子,关于宫殿重修的事?”一瞬的恍惚,新衣连忙追上自家主子。
转头看看眼前满目疮痍,李汐眸子暗了暗,低低的一句话被风吹散,“罢了,他的没错,是我给了自己太多的压力。也许这便是意罢。”
早朝,李汐仍旧气定神闲,一脸严肃端坐在李铮跟前,丝毫瞧不出异样。
凤尘立在凤铭身旁,每一次看她,都掩不住眼底深切的担忧。
“想必众位大人也得到了消息,昨夜先帝的寝宫太聚宫毁于一炬,此事本宫正在调查。”李汐长袖一摆,早朝近了尾声,让新衣准备散朝。
李权却在此事起身,作揖道:“太聚宫是先帝的寝宫,防范措施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失火?”他顿了一下,双眼精光往后一撇,下头立即有官员随声附和,要李汐给个法。
李汐眉头微微敛起,“本宫定会给诸位大人一个交代。”
“十几年太聚宫从未出事,如今骤然失火,焉知不是意。公主不如请钦监的人来瞧瞧,还有何灾祸,也可提早防范。”待众人完,李权才继续悠悠道。
李汐本不信神灵,她当政以来,钦监便形同摆设,没有得到重用的。此刻听李权提及,微微恼怒,“失火的缘由还未查清,灾人祸还未定,钦监的人终日烦劳,怕没有这个空希”
李权却突然跪下,“老臣私自做主,着人请了钦监正监前来,请公主降罪。”不等李汐话,李权又道:“只望公主在降罪前,能够让钦监的人看看。”
“看来,六皇叔是心意已决了?”李汐咬牙道。
“请公主为了炎夏三思。”李权又重重地扣下头。
随后,身后大群人下跪,齐声高呼,“请公主为了炎夏三思。”
“请公主为了炎夏三思。”
宽广宏伟的朝堂之上,除了凤铭与凤尘一坐一站,所有大臣匍匐在地,虔诚的声音中透着令人窒息的压迫。
冰凉的目光慢慢扫视过众人,李汐知道是李权早有准备,可自己再没有反驳的话。视线触及凤尘,将他眸子里的担忧与隐忍尽收眼底,手被人拉住,身旁是李铮的声音,“既然如此,就如六皇叔所请,宣钦监上殿。”
那么一瞬,李汐一颗浮躁的心慢慢沉了下来,她眼底有了一丝笑意。至少,这个冰冷的地方,还有他们真心待自己。
钦监上殿来行了礼,便道:“火乃是上惩罚,不日恐有大难降临,公主须得及时防范。”
钦监的话李汐没有放在心上,随意应付了两句,便打发他下去了。
李权却揪着此事不放,李汐无奈,着人准备准备祭筹神,这才堵了他的口。
散了早朝,李铮便拉着李汐的手不松开,一遍一遍地安慰着她,“汐儿,父皇的宫殿我们可以再修,皇兄一定给你修好的。”
李汐心中阴霾渐渐散去,笑了出来,将李铮按在案子后头坐下,“宫殿的事你不必管了,只要把这些折子看完就行了。”
李铮脸上的担忧慢慢化成了恐惧,一脸忧郁地看着李汐,“汐儿,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
李汐笑得双眼弯成一道月亮,坚决地摇着头,“不可以。”
李铮转头看向殿中的魏子良,魏子良笑着道:“属下替陛下准备好了安神汤。”
李汐笑着拂袖而去,才离开大殿,脸上的笑便凝了温,新衣迎了上去,“主子今儿的折子不批了吗?”
李汐摇头道“我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来,就在这里看着吧。”
新衣还未话,李汐已经没给她机会,加快了脚步。
太聚宫的事情,令李汐心中十分怅然,不知不觉间,竟又走到这片伤心之地。她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土,仿佛又看见兄妹二人围在无奈的君王身边打转,唱着母妃教的歌谣,笑声连绵成一片。
一回神,眼前仍旧一片狼藉,侍卫在上头忙碌地清理着现场。她苦涩地笑笑,转身,入眼却是那一袭白的衣。
“沈公子怎么得空来这了?”身后是太聚宫的废墟,李汐实在拿不出笑脸,只是将皱起的眉头缓了缓,勉强出声。
“听闻昨夜这里发生了大火,来看看。”沈清鸣的声音仍旧温和,带着浅浅的关心,他看了李汐许久,才低声问道:“你还好吗?”
他向来是守着礼半分不敢越距,此刻没有用敬语,甚至与李汐之间的距离也拉的十分近。
李汐想笑一笑表示没事,嘴角刚刚牵开,沈清鸣便道:“你心中难过,不必强颜欢笑。”
李汐感念他的好意,点点头,垂首行在道上。
沈清鸣跟上去,二人静静地行在道上,谁也没有话。她心中难受不愿开口,他知道她难受不知怎么开口。
凤尘就静静地看着道上并肩而行的两人,竟觉得十分般配,而就是这该死的般配,令他心中怒火燃起。
李汐没料到会在这里遇见凤尘,他就站在道的尽头,玄衣如墨,在清晨的余晖中,突兀如闯入一幅山清水秀的画。念及昨夜的事,她觉得自己该道歉,便上前道:“昨夜的事,谢谢你。”
凤尘眸子中微寒的光一转,一脸明媚,忽然伸手拉住李汐的手,“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这些?”
李汐想要抽手,挣扎了几下,凤尘仍旧死死拽着,碍着沈清鸣在此,只得狠狠瞪着他。
凤尘得意,转头看看一旁的沈清鸣,“神医好早。”
“驸马爷不也早?”凤尘的刻意,沈清鸣如何看不出来?他觉得好笑,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视线状若无意地落在凤尘沾满泥水的袍裾上,“沈某先行告辞。”
“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看着沈清鸣远去的身影,凤尘语气中微有不满。
李汐偏着头看凤尘,视线一点点地从他脸颊上扫过,最后惊叹一声,“凤尘,你该不会喜欢上本宫了吧?”
凤尘声色不动,已经放开了李汐的手,不着痕迹往一旁挪了两步。见李汐仍旧盯着自己瞧,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太聚宫失火,更大可能是人为,此事是冲着你来的。”
李汐声色一正,“我也细细想过,审问有什么结果吗?”
“那些女侍都表示不知情,特意来问问你,是否用刑?”凤尘道。
李汐垂首行了几步,抬首时一双凤眸微微眯起,“今日朝上六皇叔以火作祟,已是满朝惶恐,消息一旦传开,势必因为万民恐慌。”她定定地看着凤尘,“无论如何,此事必须有一个凶手。”
李汐的话,凤尘自然是明白的,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冷冰冰的语气硬生生放柔和,“如果,她们都是冤枉的呢?”
闭了闭眼,李汐眸子染上一抹哀色,却仍旧坚决,“是我李汐对不住他们。”
凤尘没有再话,李汐眼中的哀他懂,也懂她在露出这抹悲哀后,仍旧坚持的理由。只是有些不忍,他别开头,假装看一旁的花丛,“我会找出真凶,一定会。”
凤尘的格外认真,李汐也听得认真,听着听着,她的视线又模糊起来。“你陪我去个地方。”
浅浅杨柳缀黄昏,寥寥炊烟迎星辰。
秦家的陵墓在这样一片炊烟人家中,格外的寂静。
十年前的血案,令秦家满门被斩,事后先帝为其洗冤,并且修筑秦家陵墓,令李家世代祭拜,以表他的愧疚之心。
李汐当政以来,对此事更加上心,命人安家于秦家陵墓外面,早晚打扫一次,每月总有一次,她要来这里祭拜祭拜。
视线悠悠转过整个陵墓,最后落在李汐身上,凤尘令一旁守陵容给他一炷香,执香上前,与李汐并肩敬礼。
上完香,李汐跪在陵墓前,默默地诵经。诵完起身,她看向一旁的凤尘,“这是我们李家欠下的,你不必如此。”
二人并肩出了陵墓,凤尘仰头看了看际的夕阳,冰冷的眸子也被染了一层暖暖的光,“死者为尊,幼年时常听父亲提及秦傲将军战功赫赫,忠勇无担自发生了十年前的案子,他便再没有提及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