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还不大会隐藏自己的情绪,眼中担忧不减,伸手刮刮李汐的鼻头,笑道:“你向来讨厌吃白粥喝药,如今这样乖。”
李汐笑着抚上自己的肚,笑开了眼,“我既然孕育了他,就不能让他跟着我受罪。”
轻轻的一句话,令李铮险些落泪,他僵硬地笑了笑。这样瞒下去不是办法,可看着李汐如此看重这个孩子,他失去了告诉她真相的勇气。
絮絮叨叨了好些话,李汐便犯了困,便告了个罪,又躺下去睡了。
李铮将李依依唤出来,“来仪居的事情,你多费心了。”
“皇上放心,公主待臣妾不薄。”李依依又担忧道:“只是,孩子的事情……”
“汐儿那样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瞒的住她?能瞒一时是一时罢。”李铮深深吸了一口气,亲口将李汐的梦打碎,他实在做不到。他恨自己的无能,不能保护好她。又恨自己身在高位的身不由己,不能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李依依应下。
李铮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一缕散乱的发,“依依,你辛苦了,待此事一过,朕便进你的位。“
李依依心中一暖,道:“臣妾所求,并非这些。”
“朕知道,可……”李铮话到一半便作罢,他无法给李依依任何承诺,唯一能够给她的,就是丰衣足食。“你也要注意身子。”
在门口遇到凤尘,李铮冷冷道:“汐儿不会想要见你,最好现在就离开。”
“公主有好好吃药吗?”凤尘抬首,殷切地看着李铮,希望他能告诉自己那饶情况。
李铮却是一声冷笑,“你有什么资格问?”
凤尘垂首苦笑,“是啊,我没有资格问的。”顿了一下,又问:“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我?”
“依了朕的意思,将你凌迟也不为过。”李铮咬牙切齿,几乎恨不得现在就将凤尘生吞活剥了。随即,他又慢慢浮现了一抹心疼,低下了声音,“可朕不能让汐儿,刚失去孩子,又失去自己丈夫。”
凤尘垂首不语。
李铮又道:“凤尘,汐儿对你动了真情,朕不会杀你。是否原谅你,在她。”
醒了几步,李铮又转身问他,“凤府的事情,你最好在汐儿恨你之前,解释清楚。”
色渐渐暗了下来,李汐醒来的时候,新衣还在睡。李依依也靠在桌上打盹,殿中再无其他人。
因困了两日,身子疲软的很,想起太医过,久睡对孩子不好,便悄悄披衣起身,下了床。
才开门,殿外的值班的女侍瞧了她,正待行礼。被李汐拦住,又指了指殿里,示意不要吵了李贵人与新衣。
两名女侍依言退下,目光里却充满粒忧。
月色很淡,西风略凉。李汐披了袍子,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听见宫门外有声音,就要去瞧个究竟。
原是兰青言深夜赶来,通知正跪在来仪居门口的凤尘,白芳为了那事,几次自杀未遂。老爷子眼看着没办法,请他回去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尘冷笑一声,跪直了了腰板,“究竟怎样,问那妖妇便知,爹宁愿相信外人,又何苦再来问我?”
兰青言劝道:“那日究竟如何,你倒是个清楚,老爷子就不相信你是那样的人,否则只凭当日衣裳不整出现在白芳房中,早就将你放逐了。”
凤尘又道:“回去告诉老爷子,汐儿没了身孕,我是断不会回去的。至于白芳的事情,是要逐出家门,还是要杀了我以正门楣,他自己看着办。”
兰青言无奈,正要再劝,忽见那道朱红的宫门缓缓开启,女子团着一张雕裘,在月光的映照下,脸色苍白。
“你刚才什么?”李汐用尽了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扶着门方,又问了一遍,“你刚才什么?”
“汐儿……”凤尘无法面对那张脸上出现的任何表情。
李汐抚着腹,一步步后退,“我的孩子怎么可能没了,就在刚才,他还踢我,怎么会没了呢?”
这时,惊醒的李依依与新衣赶到院子里,正听到李汐的自语,皆明白过来,她是知道了。一时间僵在原地,谁也不知道些什么。
李汐转头看见他们,忽然奔过去抓着李依依的双手,近乎哀求道:“依依,你告诉我,凤尘在骗我,我的孩子还在。”
李依依撇开头去,不忍看着李汐。
见她不语,李汐近乎绝望,转而又抓着新衣的手,哀求道:“你不会骗我,你告诉我,我的孩子还在,他还在我肚子里呢。”
“主子,你不要这样。”泪水忍不住,新衣紧紧抓着李汐的手,安慰的话丝毫没有服力。
挣开她的手,李汐忽然退后数步,仰大笑起来。
“汐儿……”凤尘上前去,还未踏进来仪居的门,女子突然止住了笑声,转头狠狠盯着他。
“滚。”
冷冷的一个字,令凤尘迈出的脚步堪堪顿住,他看着女子疯狂的笑意,内心的痛无法言。
“都给我滚。”视线落在院子里的众人身上,李汐一声怒喝,终于崩溃地蹲下,抱着双膝低低啜泣。“都滚。”
新衣要上前,被李依依一把拉住,“让她自己安静一下。”
自那后,李汐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新衣,谁也不见。每日也不思梳洗,饮食用的少,整个人便瘦了一圈。
李铮想尽了一切办法,也不能让她释怀,无力之余,对凤尘的恨意也浓了三分。
而凤尘一直跪在来仪居门前,几日下来颗粒未尽,直至晕厥过去,李汐也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李依依招呼着人将凤尘带去双凤宫修养,又嘱咐了一些事情,便带着采翠去太医院拿药。这原本不是她的事,一来怕下头的人做的不好,眼下她们主子这样,哪个不担心的?二来她自己也憋闷了好几日,要出去走动走动。
才从太医院折回,半道上却碰上了李尚武。
自李承锋犯事被流放后,禁军统领的位置便由李尚武填补上,不同李承锋的有勇无谋,李尚武更适合做一个领导者。
李尚武是李权的人,这里虽不是内宫,可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李依依心下一慌,正要避开去,那头的李尚武却早已经发现了她,迎面走了上来。
“李统领辛苦。”无奈,李依依只得硬着头皮,含笑道。
“这是臣的职责。”李尚武话间,视线不断地瞥向李依依身后的两名丫头。
懂了她的脸色,李依依挥挥手,“采翠,你们先将药带回去,将驸马爷的那一份送到双凤宫去。”
采翠便带着两个丫头离去,只剩下李依依与李尚武。
见无旁人,李尚武面无表情地将一方手绢与一个药瓶递给李依依,“雅儿姑娘的命,全在贵人之手,王爷了,将这个药放进皇上的饮食中,便将雅儿姑娘还给贵人。”
李依依直直地盯着那个药,脸上难掩恐惧,“这是什么药?”
“你放心,王爷不会害了皇上,这只是能够令皇上昏睡的药罢了。”李尚武将东西塞进李依依手中,三日之后,若还没有动静,送来的就不会是一方手绢,而是,雅儿姑娘的人头。”
李依依吓得退后数步,紧紧拽着那方绢子,心里暗想:我若不依他,雅儿肯定没命。我若是依了他,这药若朕如他所言,只是令皇上昏睡的也就罢了,可若是别的东西,岂不是害了皇上?还白白连累了李大人一家?
如此苦思良久也无果,李依依将东西都贴身收着,魂不守舍地回了来仪居。
才至院子门口,忽听下头的人,公主适才独自一人离开了来仪居,也不知去了哪里。
李依依骇然,这便将李尚武的话抛开了,令人四下寻去,又让人去通知皇上。
安佑找到李汐时,她坐在太妃的院子里,正在烧抄写的往生经。
太妃居住的寝宫一直被保留着,李汐也不曾叫人来刻意打扫,平素除了她,再无旁人来此,因此败落不少。
安佑不敢上前打扰,只令人去告知皇上,自己则静静地守在门边。
一挪经书烧完,李汐又烧折纸,转眼瞥见了安佑在门口,“你怎么到这里了?”
安佑移步进去,坐下帮她折纸,“我认识的李汐,从来不是会沉在悲痛中的人。”
李汐将折好的金元宝扔进火盆里,闻言手一顿,那火焰窜上来,烧得她的手滚烫。她笑着落泪,“安哥哥,这次不一样。”
“汐儿,失去孩子的痛,比当年还厉害吗?”安佑将她的手拿过来,看着掌心一片血红,几个指甲印非常清晰。
李汐缩回手,整个身子蜷缩起来,“我不知道。”那些痛,似乎已经变得很淡,很模糊了。
“当年你都能挺过来,相信我,这次也一定可以的。”安佑看着女子,不是从前那样痛到面色惨白,盈满了恨意。她一脸淡淡的哀伤,更能触动人心,“李盈盈,凤尘,你恨谁多一点?”
他相信,只要李汐现在一句话,这二饶日子,都不会好过。
李汐默了半晌,怔楞了片刻,一脸迷惘地看着安佑,“我更恨自己多一点。”
如果不是自己没用,怎么会让那个孩子出事?
这个答案,在安佑的意料之中,他伸手揉揉她的头,一如幼年时那般,“那就让自己好好活下去,好好去感受这一份痛苦。”
安佑的话,看似矛盾,却是在鼓励她,勇敢面对。
李汐慢慢将头靠过去,不用刻意,那个肩膀已经移了过来。她安心地闭上了眼,轻声呢喃着:“是的,我要好好感受这一份痛苦。”
李汐仍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只见新衣,只是每日的饮食逐渐稳定下来,也会梳洗打扮。闲来就拿着一本书在榻上打发时间。
李铮来的时候,她也会见,也如往常那般关心着朝堂的事情。李铮却话不多,仔细观察着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除了柔和一点,再没有别的了。
关于凤尘与李盈盈的事情,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及,可李汐却自己提了出来。
得知李盈盈被关进冷宫,她淡然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此事与她原没有干系,皇兄何必为难她?”
李铮木然,李汐又道:“将她放出来罢,皇后娇生贵养的,冷宫如何能适应?”
新衣睁大了眼看着李汐,一时间忘了规矩,问道:“主子,难道你不恨皇后?”
“恨,我自然恨她。”李汐话的时候,陡然间握紧了手里的杯盖,“可即便再恨,也不能冤枉了她。十年前她已经为炎夏牺牲了一次,我不希望十年后的悲剧,再次上演。”
她这话的没错,其实众人心中都明白,李盈盈虽是个跋扈的人,可却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她平素里与李汐作对,不过求个心理痛快,何况她事先本不知道此事。
“那……驸马爷呢?”新衣问这话的时候,凤尘就站在院子里,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汐,因此每日只在院子里站着,听听她话,知道她在慢慢恢复,也就满足了。
“他……”提到凤尘,李汐略迟疑片刻,才问道:“他怎样了?”
新衣不满道:“若不是他害的,主子怎么会这样,如今主子还关心他么?”
李铮示意新衣不必再,柔声道:“凤尘在外头跪了几日,眼下才恢复了些,只是身子还不利索。朕还未处置他,要怎样做,等着汐儿话。
李汐笑了笑,“处置他做什么,难道皇兄但真相信,凤尘会对后母起不轨之心?”
李铮哑口无言,听李汐话中的意思,竟然是丝毫不怪凤尘?“可若不是因为他,汐儿的孩子怎么会掉?”
“皇妹有些乏了,恕不能再相陪。”李汐起身,微微颔首后,便独自一人行去里间。
听得外间一声轻叹,随后便是脚步声传来,李汐脸上僵硬的表情终于松动,化作一丝轻轻浅浅的悲痛,迷茫在眼角眉梢。
她如何不恨,如何不痛。可即便杀了凤尘,杀了李盈盈,又有何用?她的孩子不会回来。
可她也不能原谅,即便知道原本与凤尘无关,原本李盈盈并非存心。这一切不是噩梦,睁开眼醒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盈盈被提出冷宫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回到凤熙宫,而是来到了来仪居。
一身素白的衣裳夺去了她往日的光彩与骄傲,满腔愤懑在见到李汐波澜不心表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