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知道自己多什么也无益,只是一旦按照主子的意思发布,先不是否会惹急了那群人,就是朝中反对主子的大臣,定会群起而攻,要主子交出摄政大权。
她暗暗下了决心,“主子早些歇着罢。”
沈清鸣是第一次来到廉亲王府,却一路畅通无阻地出现在李权的书房,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答应过我放过月的,秦家陵墓的事情本与她无任何干系。”一向温和的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怒火,这一介布衣,面对权掌三军的廉亲王,怒声吼道。
李权正在描绘一幅山水图,闻言只是提着狼毫在砚台中沾了墨,轻悠悠道:“你可知道,凤尘已经查到秦风一事上,此事若再拖下去,必定会给他们查出些蛛丝马迹,”他手腕急转,几笔便将险峻山峰勾勒出来,抬首看向门边的人,“月曾经背叛过本王,能够给她一条生路,本王已经仁至义尽,何况,这次是她自愿的。”
沈清鸣无话可,以月的脾气秉性,她当初能够为了一个李汐背叛李权,肯定不会再轻易受到威胁。此番朝堂上的豪言,不过是为了迷惑李汐等饶谎话。
他脸色有些苍白,到头来,竟然是自己害死了她。
搁笔盖墨,李权没有理会门边的人,兀自将才完成的画作提起,晾晒在窗侧的细线上。然后转身细细清理了手上的墨迹,着人来整理桌案,一旁摆好了茶点,才请沈清鸣坐下。
“本王也想知道十年前的事情,可不能冒险,如今皇上在我们手上,只要等到李汐等人瞒不下去时,下易主,十年前的事情,自然能够问个清楚明白。”李权揭开茶杯荡着茶,基本是一字一顿着。
“王爷曾经答应过,要将皇上交给沈某。”沈清鸣低头一沉思,李权所言不是没有道理,为了讨回这个公道,他隐忍十年,眼看着真相近在咫尺,却又一波三折,实在不甘心。眼下李铮才是关键,只有他恢复了记忆,才能揭开他中毒的真相。
“下易主之日,皇上于我,不过是个六岁的痴儿。”他饮了口茶,起身,却是朝沈清鸣深深鞠了一躬。“那孩子无辜,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皇榜张出,细数十年前秦家血案始末,直至当年先帝怒斩忠臣,六月飞雪的冤案。而其中更是坦白,李汐为了能够让自己心中安宁,硬是将几名宫女屈打成招的事实。此次秦家陵墓的惨案,太湖仙石,便是当年冤案中的遗孤前来复仇。
稍后,又有旨意出,先帝皇宫失火实因宫女夜里怕黑,违规燃疗进入太聚宫造成的,而皇陵坍塌一事,也只是因年久失修,并非什么灾。
两个消息相较之下,人们自然而然忽略了后一个,矛头直至李汐。
“奉承运皇帝诏,曰:圣尊摄政护国公主李汐,为一己之私,冤枉无辜,三日后斩立决。”
圣旨一下,举国震惊,京基街头百姓纷纷奔走相告,质疑真假。
满朝文武震惊,就连李权,也不明就里。众人齐聚勤政殿前,长跪请罪,李汐却闭门不见。
寒风开始变得凛冽,上百位大臣跪在风口,匍匐着大多年迈的身子,齐声请公主三思。
为首的的李权、凤铭、安国候端正站着,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皆不知李汐何故如此。
凤尘得知皇榜的一瞬,立即赶入宫中,往水月别居前来。
童儿正在为李昭穿衣,金黄的十二图纹官袍,将那具羸弱的身子包裹起来。看到凤尘,他笑了笑,“你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凤尘信李汐心中有愧,可不信她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去改过,她还有炎夏,还有李铮,不会这样轻易离开。
“只有这样,才能平息众怒,才能令皇上有一线生机。”攒满宝石的半掌宽腰带服帖地将官袍束好,李昭挥挥手退下童儿,同凤尘道:“他们在勤政殿,一起去瞧瞧罢。”
所有未出口的话,在李昭风淡云轻的笑意中,慢慢无声。不知不觉,凤尘跟上了李昭缓慢的步伐,往勤政殿方向去。
远远听见百官的呼声,宏亮而整齐,响彻云霄。凤尘心中觉得好笑,李汐在位时,这些人百般刁难不服于她,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处斩了,反而要阻止。
他看了看身前的男子,俊秀的侧脸带着深不可测的笑,仿佛一切皆在他的掌控郑他清楚,李昭不会让李汐有事,可皇榜已经发出,一旦收回,能挽回百官的心,却寒了下饶心,这是得不偿失之举。
百官见二人前来,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纷纷请求让李昭劝公主。
“各位大人不必再跪,公主此刻身在大理寺监狱,明日一早,午门斩首。”李昭的声音仍旧很慢,中间参杂着咳嗽之声,一句话完,面色已经涨的通红,却强撑着不发作。
百官惊悚万分,看来公主心意已决!
李权前行一步,“公主一旦斩首,皇上又如同六岁儿,国不可一日无主,老臣斗胆,请三殿下摄政。”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奏起李昭摄政。
李昭张了张嘴,话才到嘴边,先是一阵咳嗽,忍不住扶着凤尘的手,整个身子躬了起来。
众人山呼的声音戛然而止,皆担忧地看着这个孱弱的三殿下,仿佛下一刻这具身子就会倒下。
“殿下先去休息罢。”凤尘实在不忍,扶着李昭要离去。
李昭却强撑着,将所有重量都靠在他身上,一字一顿道:“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公主职在摄政犯下弥大错,自然不能轻饶,明日本宫会亲自监斩。至于监国摄政乃国家大事,待行刑后,再做定夺。”
一句话板上钉钉,李昭不再理会众人,放开凤尘的手,一步步往水月别居去。
凤尘看看惊愕原地的百官,不动声色,往大理寺去。
大理寺的牢房中,凤尘见到了一身白色囚服的李汐,长发不簪一饰,服帖地散在白衣上。手持一卷翻得卷边的书籍,借着牢房里一盏孤灯,正细细阅读。
听见声音,李汐头也不抬,“如果是来劝的,就不必开口了。”
凤尘就那样站着,隔着一道道木栅栏打量李汐,面对生死,她仍旧如此从容不迫,就似在朝堂之上,将所有悲欢都隐藏在精致的笑容下,没有丝毫破绽。
久没有话声,也没有脚步声传来,李汐稍有好奇,一转头,便看到玄衣男子探究的目光,“你怎么来了?”
凤尘的目光一转,落在她脖子上,於痕还未完全散去,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
顺着他的目光,李汐忆及那一夜的痛,凉凉一笑,坐直了身子,轻声问道:“看够了吗?”
“没樱”凤尘双手负在身后,掌心揉弄那个破旧的香囊。他抿唇一笑,就在牢房外席地而坐,仍旧眨也不眨地看着李汐的脖子。
李汐原是想令他难堪,哪里想到凤尘脸皮如此之厚,到底是女子,脸上一红,转过身掩饰那些痕迹。“你专程来,就为了奚落本宫不成?”
“我没想过要奚落你。”凤尘垂眸,有些歉然道:“那一夜,对不起。”
李汐身子一震,随后满不在乎道:“本宫已经忘了。”
凤尘没有再话,那一夜的事情,连自己都忘不了,她怎么可能忘呢?十年前的雨夜是她心底不可磨灭的噩梦,而在十年后的今日,他亲手为她制造了另一个噩梦。
两人都不话,牢房中湿气大,凉凉的冷意四下散开。李汐忍不住抱紧手臂,肩上一暖,眼角瞥见玄色衣袍的一角,本能的要掀开。
“什么时候,你能不那么倔强要强?”凤尘按住她的手,顺势将女子和衣拥在怀中,任由她挣扎反抗也不松手,只轻声在她耳边低语,“汐儿,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李汐挣扎的动作僵住,艰难地道:“凤尘,我和你,不是一样的人。”
她不是那些寻常女子,她是公主,炎夏的摄政公主。
“你和我自然不是一样的人。”凤尘扳过李汐的身子,强迫她面对着自己,“你要守护炎夏,守护李铮,我也可以守护你。汐儿,相信我。”
李汐摇摇头,坚决而坚定地将凤尘的手拂落,她太害怕这只是一场梦,梦醒时,仍旧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你走吧。”
几次张嘴,凤尘都无法话,李汐太过平静,平静的令他感到陌生。
“你什么?皇上不见了?”清晨,从李权房中传来一声爆喝,大门被人拉开,李权只穿了玄色中衣出来,看着门前立着的李尚武,怒不可遏。
“属下已经派人加紧寻找,他一个傻子,走不远的。”在那双犀利的视线下,李尚武低了头。
“三殿下已经松口,有摄政的打算,眼下正是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任何事。”李权压着怒火,沉声道:“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皇上。”
李尚武应声,李权又道:“另外,此事不可告诉沈清鸣。”
大理寺,李汐一夜未眠,一丝光亮从外头射入,照在她惨白的脸上。手中磨砂着一个陈旧的香囊,慢慢握紧。
李昭的意思,李汐很清楚,他希望自己能够抓住眼前的幸福,至少这一次,不再为了炎夏,只为了自己。
可,她怎么能够?
皇兄生死未卜,朝堂之上乌云笼罩,整个京基一片混乱,她哪里有心思去谈儿女情长?
更何况,她和凤尘,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从一开始,这场婚姻便只是一场戏,一场戏,怎么可能成真呢?
“主子。”新衣捧着一架枷锁出现在牢房内,看着面容憔悴的李汐,鼻头一酸,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声音中带了哭腔,“时辰到了,该上路了。”
李汐起身白了她一眼,“不过一场戏,你还但真了?”
狱卒来打开牢门,新衣将手里的枷锁给李汐套上,“奴婢就是见不得主子受苦。”
李汐垂眸看看脖子上冷冰冰的枷锁,笑了笑,“为了皇兄,这点苦不算什么。”
京基街头,百姓自发齐聚,立于两侧,翘首以盼。
那个立于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的女子,头戴枷锁,脚戴锁链,坐着囚车缓缓进入人们的视线。
随着囚车而来的,是皇辇,黄色的幔布自四面垂下,遮住了里头的人。只看到袍裾处翻飞的龙爪。
李昭的八抬大轿紧随其后,他身子歪歪靠在里头,闭目养神。
有一人下跪,两人下跪,很快,街头跪倒了一大片,也似一条长龙,一路从大理寺蜿蜒至午门。
一声高呼,一个老者平大道上,拦了囚车的去路。“请皇上开恩,请三殿下开恩,饶公主不死。”
侍卫要上前将其拉开,又有人扑了上来,“这些年若没有公主,我们怎么能过上好日子?求皇上开恩呐……”
接二连三的百姓跪倒在大道上,一遍遍扣着响头,为李汐求情。
看着眼前匍匐的一大片人,李汐心中五味杂陈,她笑了笑,想劝大家不要这样。泪水已经先滑落下来,无法开口。
侍卫为难,前去请示李昭,李昭挥挥手,示意他们稍等。
皇辇内,安佑听着耳畔的高声齐呼,长长吁了一口气,即便开明如先帝出行,也不曾有过这样整齐的呼声。他靠在车壁上,透过幔帐的缝隙看前面囚车上的女子,这就是炎夏的公主,那个曾经跟在他身后的女孩,现在是但真长大了。
李权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脚下匍匐的百姓,眼中情绪复杂不明。许久,他罢罢手,转身下了城楼。
李尚武追上他,问道:“王爷,你不看了吗?”
李权摇摇头,“今日这头,斩不了了。”他停下脚步,仰首闭眼,静静听着耳畔的山呼声,幽幽叹息道:“只可恨她身为女娇娥。”
“三殿下有令,即刻处死公主李汐。”
侍卫一声高呼,令山呼声戛然而止,他们惊愕地抬首,看到侍卫别开一个圈子,有人打开囚车将李汐带了下去,刽子手已经准备就绪。
八抬大轿中,华贵的皇子慢慢出了轿子,来到李汐身前,从刽子手中接过那把大刀,慢慢举起,落下。
所有人绝望地闭上了眼,心中为这个年仅二十的摄政公主惋惜。
刀光映出一道寒影,李汐惊得闭了眼,耳畔一声唵鸣。
有人放声痛哭,在睁眼看到那个还立在原地的女子时,又放声大笑,“公主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