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她在下棋,真不知道他对着她喊个什么劲。卢乙瞟一眼门口,看到明软正好进门,“明软快来,该你落子了。”
明软快走几步,笑着上前,看一眼棋局,皱起了眉头,“诶呦!我这都无路可走了,分明就是要输了呀!”
明软委屈的看一眼卢乙,大师让她陪他下棋,根本就意不在她,她的棋艺与大师相比天壤之别,大师真正想下棋的人分明就是卢公子。虽然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师明明知道卢公子不会下棋还硬要逼她。
苦慧还在一旁说着风凉话,“人家托你帮忙盯两步棋,没想到却给盯死了!”
卢乙看一眼可怜兮兮的明软,明知道她是在做戏,她还是于心不忍,暗叹一声,调头走向棋盘…….
苦慧望着走回来的卢乙,兴奋的同时又抱了几分怀疑,这回这么简单就成了?
果然…….卢乙一袖子过去,扫落了整盘的棋子。
苦慧看着一巴掌挥散的棋局,既觉得正常又有些堵塞。
“行了,重新开始。”
卢乙对着明软温柔的笑笑,安抚的轻哄着说道。
明软对着温柔和气的卢乙,心里充满了感动。明软是云安王府的人,从她出生后懂事开始她就很清楚,她也觉得她会一直在王府里待下去,可现在她觉得如果公子将她送给卢公子,跟在他的身边,一定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
同欢喜的明软相比,詹雨院里守在书房门口的卫介,就忧心多了!
自回府进了书房,到现在为止,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安安静静,连刚才有人前来拜会,卫介开口回禀都没有得到里面的回复。
若不是他亲眼看着人进去并一直守在门口,清清楚楚的听着里面的呼吸声,他早就顾不上是否合规矩的破门而入了。
云叁摩挲着手里的丝绢,回想起一年多以前的事………..
建仁三十九年九月十一,那一日,天色阴沉,乌云笼罩,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朝圣大殿白玉阶前跪满了人群,远远望去乌压压的一片。唯有一人站在白玉阶上脸色黑沉,满目愤然。
大雨将至,气压沉闷,让人愈加透不过气来。
不断滴落在石阶上的汗水,加剧着躁动的人心。跪在首位的人显然有些不耐烦了,抬头盯着站在白玉阶上的人跃跃欲试,那双目光锋利嗜血,犹若豺狼,却又暗自压抑着,直令人毛骨悚然。
“卢相来了。”疾步而来的小监像投入湖面的一颗石子,让平静的湖面骤起波澜。
小太监的语声轻柔,晦涩小心,却让所有人心中为之一颤。
白玉阶上站着的人,心中暗惊,目光澄亮,昂首循着声音望去。
跪在一侧不慎起眼的大臣猛然抬头,转头看向跪在首位的人,低声诘问:“他如何能来?”诧异、惊惶,语气里透漏出诸多的不满。
“大势已成,局势已定,来了又能如何?”为首之人言语自信笃定,他坚信到了此刻局势已成,已经无人可以阻拦他的千秋霸业。
一身的秋麻长袍,外披墨色鹤氅,宽大的袖袍掩住大半个脸颊,来人步履之下伴着轻微的咳喘,缓缓行至白玉阶上,含笑而立。
“知臣主之异利者王,以为同者劫,与共事者杀。”一字一句轻飘飘的被骤起的微风吹至他的耳旁。
对面白玉阶上站立的人,一代君王,万人之上,霎时之间恍若缟素。此乃,为君之帝王道…….
“是孤,忘了。”宗徽俯瞰群臣,心生哀叹,他过多的宽宥、放纵,养大了那些躁动不安的狼子野心。
“石安,来。”鹤氅里伸出一只手轻轻摆动,侍立在帝王身侧的大监颔首疾行,姿态恭敬的至其跟前。
要说作为陪王伴驾的首领大监,石安哪里又会是召之即来的主儿。可此时一向目中无人的大监石安,含胸驼背谄媚的恨不能低到尘埃里去。
“奴才在。”
“石安,你来说他们这群人为什么堵在这朝圣大殿的门口。”卢缜屈指点着下面跪着的大臣,瞧都不瞧后面一身军甲的卫兵。
石安歪垂着脑袋悄悄看向站在一旁垂首静默的帝王,扫过玉阶下的群臣以及大殿前面蓄势待发的将士,面不改色,铿锵有声的开口回道:“诸位大臣恭请陛下昭告天下,早立太子。”
“哦?立谁?”
石安答道:“苏贵妃之子。”
“嗯,苏贵妃诞下龙子,乃是陛下唯一的继承人,请陛下立子为嗣,乃是应当。”一阵间间断断的轻咳,还有不甚清晰明朗的一句话,断断续续,清晰至极的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在场之人,一时间百味横生。
苏贵妃是怀了皇嗣不假,可谁不知道,苏贵妃的肚子才怀了两个多月啊!
卢缜瞟一眼众人,问“此事,谁带领请柬?”
怔愣的石安,醒过神来,张口欲答,抬头望去,才知道问的不是他。
逶迤在地的鹤氅翻转飞扬,卢缜已经站到了众大臣的面前。
“是我。”跪在首位的人挥着官袖,欲站起身来…..
石安盯着那道单薄的背影,惊恐的瞪大了双眼………他听着他的嗓子里发出“鬲~鬲~”的响声,吓的立即闭紧嘴巴!
跪在前面的几个大臣颤栗骇然的看着颓然倒下来的身影,惊然色变……
“匡啷~~”一声脆响。
“唉。”
卢缜对着躺倒在地的“苏国舅”,一声轻叹!
“主道知人,臣道知事。苏国舅越俎代庖,妄图胁天子,而主君事。今日犯上,罪不可赦。然,苏国舅悔过改之,自戕谢罪,且尚未犯下大错。陛下心慈仁厚,念其往日功德,特予不再追究。”卢缜转头望向松了一口气的建仁帝,回过头来,缓缓说道:“今日之事,群臣皆见,当以为戒。”
下面的大臣们,静默不语,无一人吱声。
卢缜轻咳两声,对着大殿下方身着盔甲的一名面相冷冽的少将,命令道:“邹劲,带着你的人把路让出来。”
一阵兵甲步伐的声响,不用回头,众人都知道这场事到此时该结束了!
卢缜回身,走到建仁帝的面前,躬身行礼,温声劝谏道:“陛下劳烦多时,回宫休息吧!”
建仁帝宗徽虽有疑问,但是也知道此时时机不对,只能等来日再问清缘由,于是道:“卢相所言极是。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诸位大臣也都回去吧!”
建仁帝离开。
卢缜丢下一句,“散了吧!”也离开了。
一场乱事,死了一个人就结束了。
后来,云叁在宫门口看到一手搅乱了这场乱事的卢相倒在卢府的马车前,而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一语不发的侍从,当下一声惊呼,“哥?”
云叁当时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