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欢喜漂浮在星球上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她已经不记得怎样来到此处，慢慢忘记了在此处经历了什么，甚至快忘记了自己叫什么名字。

直到最后思维不再活跃，眼睛缓慢的闭上，她知道，自己这是要死去了，不知道死在这儿还能不能回到现实世界，一想到这里，心中竟然有一丝解脱的感觉。

王欢喜恍然间看到她旁边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败在你手上真是耻辱。”

齐悦？

王欢喜忽然找回了一些神智。

“你没死吗？”

“小妹妹，你以为你有那么厉害？”齐悦抱着手懒散的看她，眼里是不屑和玩味。

“那现在你也要和我一起死了。”王欢喜露出一丝苦笑。

“我无所谓，倒是你，你真的想这样死在这儿？”齐悦问道。

“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已经想到了回到现实世界的两种可能。

一是她忘记所有变回那个抑郁自闭的废物。

二是她带着记忆回归，变成一个冷血的疯子。

在荒诞的世界中，那些曾经想也不敢想的事情被她亲手实现，心中压抑已久的欲望逐步爆发，揣测人心操控人心成为乐趣，为了达到目的渐渐不择手段。她成功冲破了心中的障碍，也磨灭了她作为正常人的同理心，变得冷漠暴躁不近人情。

这样的她回到现实世界，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这两种可能都是死路，不如就趁着现在还有理智，就死在这个世界中，摆脱一切、一了百了。

“本以为你足够强，输在强者手中我认。谁曾想你原来弱得这样可怜，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栽在你身上真是耻辱。”

“你不知道我经历着什么，你没有资格说这些！”王欢喜有些生气。

“你在怕什么？！”齐悦也被激怒了。

“我怕——”

我怕我失去记忆死在抑郁症中！我怕我保留记忆管不住自己，变成疯狂的变态！

“你看，你就是懦弱，怕什么都不敢说出来。”

王欢喜沉默了，齐悦的话像一把小锤在她的心上击打。

半晌她呐呐的说“你不恨我吗？我本来有机会拯救那些被首相洗脑的民众。”

“不恨是假的，但是他们本来也有很多机会自救，”她眼里有复杂的光，“都是自己选的。”

王欢喜心中产生了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她羡慕齐悦能活的这样通透，一生为了自己的理想奋斗，在知道惨淡的现实情况下依旧能坦荡的面对。

“他们无法自救，我也不能，对不起，你恐怕要陪我死在这儿了。”

“谁稀罕你救，我只是看不惯你这一幅自我放逐的模样，我告诉你，王欢喜，就算你要死，死前得想明白你这么些年是怎么活的！言尽于此，这算我是我报答你放过齐乐的恩情。”

说完这话眼前的身影消散，独留王欢喜一人眼神空洞的看着一片虚空。

她来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

又为什么会忧郁、自闭？

为什么要经历雪原、完美这些荒诞的世界？

又是怎么变成如今这样？

到底是为什么活着？

又是怎么活的？

———————现实世界分割线———————

“博士，她现在怎么样了？”

昏暗的大厅中，一名白衣男子忧虑的望着数据滚动的屏幕，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摇头叹息。

“她比你当时要严重得多，各项指标都极低濒临崩溃，但是奇怪的是她保持这样的低意识状态保持了很久，这很不同寻常。”

“强制脱离吧。”男人面寒如霜，将原本温润的气质冻成寒冰。

“好。”

老人在机器上连续操作，一串机器嗡嗡作响，然后砰的一声，他们所在的大厅上方亮起巨大的探照灯，顺着那灯看去，天花板缓慢的掀起，让人瞠目结舌——那上方居然是一个足有二层小楼那么大的玻璃球，玻璃球表面流光溢彩闪烁着各种奇幻的画面：

原始部落世界、古代长袖大袍世界、现代信息世界、未来科技世界、魂体高级世界……等等五彩纷呈奇思妙想的世界罗列其中，让人眼花缭乱连连惊叹。

而其中有一个科技繁荣的世界中，有一块块黑漆漆的无光地带，那里蜷缩着一个少女。

老人惋惜道，“你确定吗？强制退出后，她就失去了开启世界的能力。”

“退出吧，再等下去她的精神将永久性受损。”

黑衣男子说完坐在了靠椅中，触摸了一下他后颈处的一块金属贴片，然后闭上眼睛，睫毛微颤透露着不忍与担忧。

下一刻他昏在椅子中，巨大玻璃球的画面中多了一个人影。

漆黑的空间中一位周身泛着金光，身着白色西服面戴银色面具的男子突然出现，他踏步几下来到了少女身边，然后轻轻将她拢住。

“忘记这一切吧。”

男人将手抚在少女的头上，他没看见背后有一个虚影若隐若现，“忘记？有趣的能力，但是有我在，你可做不到。”

半晌，两人忽然消失在玻璃球的画面中，与此同时，在远处居民楼里，梦魇的少女猛然惊醒。

脑中阵阵刺痛，她挣扎着爬起来，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懵懂天真。脑子只是盘旋着一句话：我活下来了吗？

“姐！姐你怎么样了！你刚才躺着玩了一会儿游戏，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睡得可深，我叫都叫不醒。”

打开的窗户有微风徐徐吹来，吹开了王欢喜厚重的刘海，也吹醒了她迷茫的心。

今后又要怎样活？

身体中有一个声音轻轻的回了一句——从现在开始，忠于自己的活着。

声音非常熟悉，却不知是齐悦还是心底的自己。

就这样怔了十多分钟，王欢喜的记忆才逐渐归位。

“姐，你说说话，我害怕。”

她歪头看了一眼王乐天，然后抬手摸了摸他的头，王乐天猝不及然被摸头，耳朵一红，磕磕巴巴问，“姐，你还好吧，姐。”

不是他大惊小怪，王欢喜现在目光慈祥，然后像摸狗头一样安抚他的画面真是非常诡异。

“我没事。”她的音色没什么变化，但是听起来就是与之前完全不同，莫名的淡漠冰冷，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王欢喜站起来走到桌子旁拎起了那个头盔，颠了颠，颠得王乐天心中一颤。

“姐，这个挺贵的。”

“多少钱？”她问道。

“一千多。”

王欢喜摆弄了一会儿，终于把头盔递给了王乐天。

“快高二了，别总玩游戏。”

“啊？”

“嗯嗯，不玩不玩。”

王欢喜变化太大了，变化大得让王乐天承受不住。

曾经王欢喜不爱说话，往往一天下来说不满五整句，不上学的时候不是在学习就是自己下棋，要不就坐窗台上看天，好几次晃神卡在栏杆中间，精神状态让人十分担心。那时候她的眼睛空洞而没有光亮，周身的气质是压抑且抑郁的，只有偶尔坐在窗台上望天的时候有一点活力。

而今天，王欢喜完全不一样了，那一双看过来的眼中蕴含了许多王乐天看不懂的情感。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更加生动，有活力，只是完完全全不像曾经的王欢喜。

王乐天一时想太多，愣了半天，忽然听他姐凉凉地说，“电脑有人发消息，挺多条的，你不看看？”

经他姐提醒王乐天才发现，QQ上果然有一堆消息提醒。

“啊，我一会儿看，厨房饭菜还热乎，姐你去吃点吧。”

“嗯。”

王乐天抹了一头冷汗，看她姐去了厨房这才坐下去看消息。

娜娜：

【情况怎么样？她记得游戏里的情节吗？】

【你没告诉她头盔是我给你的吧？】

【我哥说应该没问题了，欢喜醒了吗？】

【实在不行你摇醒她，不应该的呀】

【小天！小天？】

一连串消息下来能看出对方的焦急。

王乐天气愤地回复。

“这头盔安全性到底有没有保证？为什么我姐反应这么大？你不说明白这事儿没完。”

对面很快就回复过来：“你不是也试过，这个就是比其他AR游戏更真实一点的游戏，里面的故事情节能帮助恢复心理健康。这个项目很早就有人做了，我手里的是最新款，要不是我哥在博士的实验室里工作，你还捞不着货呢。”

王乐天正打着字要回复，这时候王欢喜推开了门，她拿着一个旧钱包走来，对他说，“这里有两千，能不能帮我买一个这样的头盔？”说完她抿了抿嘴角，“里面游戏还挺好玩的。”

王乐天呆住了。

“不用，姐，这个给你就行。”

王欢喜摇头，“这个游戏好像是男生款的，有没有女生款的，好像女生的更适合我。”

“啊…这样啊，这…这是我同学帮我买的，我问问他有没有存货了哈。”

“行，钱先放这儿了，啥时候到了给我就行。”

最初的惊讶过后，王乐天有点适应了现在的王欢喜。如今他姐虽然还是话不多没什么表情，但已经全然不似往昔的怯懦与自卑，她看过来的眼神中自信且坚定，甚至有一种让人追随的信服感。

这算不算是治疗成功了？

王乐天打了一半的质疑和过激言论被他一字字删掉，又重新打了字，“我姐好像恢复不少，这头盔有女生款的么？我姐想要一个女生款的，要多少钱？”

电脑屏幕的另一边，李淑彤看见消息后惊讶的瞪大了杏眼。

她呆呆地拿起打电话播了号，“哥，头盔好像有效果，欢喜想要一个女生款。”

话筒那边有片刻的沉默，然后传来一声叹息，“这头盔不分男女，看来，她已经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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